短短一句瓮声瓮气的话传到韩意耳朵里,伸出去想扶的手顿在半空中,心里一酸,最终垂了下来,改为蹲在徐烁身旁。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得自己想通才行。
徐烁像是在回忆,也不管韩意在没在听,自顾自说:小时候,我成绩差,天天放学被老师留校,他也不恼,在学校旁一家茶馆门口就那么站着等,能等我一个多小时,他那么怕吵一人,居然从来没向我抱怨过。后来还因为晚上教我写作业,教不会只能帮我抄,误了睡觉的点,上课迷迷糊糊的被老师点名。说着说着自己倒是笑了,再后来是高中分班,他一个中考状元,成绩只升不降的那种,说什么自己不想去实验班,鬼信啊?你信吗?
是为了我吧,你说是为了我吗?
我真的很爱宋之楠,真的很爱。
韩意沉声回应:我知道。
你知道有什么用?徐烁嗤笑一声,淡淡的,宋之楠不知道。
韩意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说:那今天岂不是个好机会,要是他真知道自己不是你们家的人那你可以直接告白了。
告白?徐烁突然大笑起来,像是看了什么不得了的喜剧,你怎么比我还疯?
韩意严肃地盯着他,我是说真的。
难道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徐烁撑着腿站了起来,望着不远处的双眼像是没聚焦,你试试对你哥告白看看,看他会怎么对你。
韩意不赞同这种对比,我们情况不同。
哪儿不同了?徐烁微偏着头,我和宋之楠是没血缘关系,但生活这么多年,不可能说一句不是我哥就真不是我哥了除非他和我一样,从小就没说完就顿住,像是喉咙里噎了枣核,徐烁自嘲般笑了笑,算了没有除非,他什么都不知道,哪儿来的除非。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徐烁像在呓语,我想宋之楠是我的,可我想了宋之楠就能是我的了吗,不是我的我又能怎么办?
韩意见他逐渐又要走进一种自我的谴责里,连忙打岔,行了,我们再去找找,书店图书馆都没有,还能去哪儿,你再好好想想。
徐烁的思维被拖回现实,凝神想了想,家附近,我就回了趟家没看见人,家附近还没找过。
回家,两人再次一人一个方向开始分头寻找,公寓旁的胡同逼仄得仿佛是乳羊小肠,加之堆了不少废弃家居用品,像是跑酷游戏里设了障碍,总得不时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会磕着碰着。
徐烁往北边跑,找了两条巷子,直到身旁掠过的居民楼越来越少,周遭空旷得能听见自己橐橐的脚步声时才停下。
应该不会再往前了。
前面一溜都是老年人茶馆,连着开了好几家,馆中的墙比人还老,吃茶打牌,烟雾冲鼻,地板上常年黏着黄绿色的浓痰,烟蒂、瓜子壳掉满地,仿佛皮肤长满冒脓疱疥。
除此外再就是一家小型游乐场,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有没有营业。
茶馆、游乐场,这都不是宋之楠会去的地方,更何况还下着雨。
徐烁考虑几秒,决定不再花时间继续往前跑,返身想再回家看一眼,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或许宋之楠已经回家了呢。
这样想着,他冒着雨恍惚地转头,跑了一上午,脑子无时无刻不在集中精力,倏然眼前一花,半秒的时间里什么也看不清,身前冰凉的感觉猛地钻进皮肤里。
像是有什么东西迎面朝自己倾泄而来。
汗毛陡然冻得立起,徐烁抬手抹干脸上的水,看见一米开外一家茶馆门口有位老奶奶拿着钢盆惊讶地望着自己,你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徐烁眨了眨被水冲得通红的双眼,没说话。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没见你跑出来,我还一直以为门口没人呢。奶奶望着徐烁,老姜色的面孔上满是歉意,赶紧进来,下这么大雨,我给你拿毛巾擦擦。
不用。徐烁原地缓了几秒,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这孩子,怎么跟失了魂似的!
有找到吗?
你怎么搞的?
两人在家附近找完了一圈,相遇时不约而同地出声问对方。
韩意摇头,徐烁见他那边也没有,眉间蹙成川,拉了拉身前被洇成深色的湿冷校服摆手道:没事,路过时被人泼了一盆。
走路怎么不看着点?韩意说他一句,还是想着要不先回家算了,已经到了这时间点,既然宋之楠只请了一上午假,不管去了哪儿势必没多久就要回了。
韩意见自己说完徐烁一点反应也没,视线直愣愣地盯着身后看,问道:怎么了?
徐烁没答,只是一直看着,眼神幽暗出涩意,眼眶旁渐红。
韩意转过身去,看见两人找了一上午的身影。
宋之楠。
心里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泄了,还好没出事。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没作声,宋之楠整个人就在不远处的雨中,面向徐烁这个方向。
你们
你先回吧。徐烁沉声道,打断韩意,今天麻烦了,我和他有话要说。
行,你们俩好好说。韩意叹了口气,拍了拍徐烁的肩,千万记得冷静点。
徐烁见宋之楠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到两人间不到半米,凛冽的空气中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微暖的体温。
徐烁眼眶仍红着,目光沉暗地锁在宋之楠脸上,问:去哪儿了?
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
先回家吧。宋之楠答得很淡,像是一上午的失踪只是一场游戏。
可这场游戏吓坏了徐烁,他不可能让这件事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不可能。
我问你一上午去哪儿了?徐烁像是脚底踩了热柏油,黏糊糊的,不想动也不愿动,不仅如此,还要撕心裂肺地喊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粘着我?
家附近随便逛逛,还能去哪儿。
徐烁听着宋之楠的语气,那么的无谓,那么的恣肆,仿佛只要自己开心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能发出清甜的橙子味。
可他呢,有没有人替他徐烁想想?
不是橙子味的,从来就不是,宋之楠不在,就连刚出炉的蛋糕都有着呛鼻的酸霉味。
这酸霉味熏得他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一上午的焦虑和恐慌都跟着落了,他徐烁,从不哭的,这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家附近逛逛?哪个附近?我全找光了也没看见你在这附近!花了全身力气吼出来,他攥得拳头发抖,胸前湿漉漉的校服也跟着无助摇晃,像狂风中被划破的塑料袋,你骗奶奶和老师,干嘛不把我也骗了?你明知道我会担心,为什么瞒了所有人就是不瞒我!你让我知道你说了谎却不知道你在哪儿!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啊!你干嘛不骗我!让我一上午这么吊着!就这么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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