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安垂着眼睛,半晌没说话。
沉星岳渟问:要不,我帮你查查?这事儿我本行啊,也认识这领域的人。
时长安摇了摇头:暂时不用。我答应过他,不去查他在现实的事。我有时间,也有耐心,我等他自己愿意说的那天。
沉星岳渟却一针见血道:你是有时间等,可是你拖得越久,他改不了痛觉比例的时间就越长。在游戏里,除非他什么都不做,不然以后这种受伤阵亡的事还是会出现的。你就不心疼?
对此时长安保持了沉默,没有再回答。
沉星岳渟见状,知道他不愿再说这件事,便转了话题,聊起自家大姐和常家大哥的事情。
两人谁也没有想到,每次阵亡陷入昏迷后,都只会在第二天早晨才再次苏醒的林诤言,竟然在阵亡不足五小时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诤言自己也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家园报时声的情况下醒来,窗外是下午时分微微泛着暖橘色调的阳光。
他从床上翻身起来,头有些晕,晃了一下才堪堪站稳。他扫了一眼系统时间,15点17分,又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时长安的身影。
几声依稀的人语从半掩着的卧室门外传进来,听起来有些空洞的回音,伴随着他不知为何产生的耳鸣,显得极为不真实。
林诤言皱了皱眉,摇晃了一下脑袋,试图把嗡嗡的耳鸣和头脑发闷的感觉驱逐出去。他有些恍惚地踩着卧室柔软的地毯走出卧室,从小楼二层楼梯扶手栏杆看向客厅。
见到正坐在那里和时长安聊天的沉星岳渟,他不禁愣了一下。
时长安背对着楼梯,沉星岳渟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已经醒过来的林诤言。
他微微一惊,却又立刻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舔了舔唇。
今天你妈来我家,可能订婚日期就要被确定下来了。沉星岳渟状若随意道。
林诤言正要下楼的脚步兀地一顿。
订婚?
他倏然抬头看向客厅中的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等待时长安的回答,却又不知自己瞬间纷乱如麻的心里到底在期盼什么。
时长安回答:嗯,大概要定下来了。
沉星岳渟笑道:也不知道最后会确定在哪儿办订婚仪式。我家老爷子的身体不方便坐飞船,仪式他不出场也不太好,所以八成会订在这边,你倒也省得再跑回首都星圈了。不过,你真的不想回首都星圈?
时长安道:我无所谓,他们安排在哪,我听指挥就是了。
沉星岳渟趁着时长安不注意,飞快地扫了一眼愣怔在楼梯上的林诤言,嘴角一勾,又加了把火:说起来,你的礼服选好了么?
时长安皱了下眉头,不爽道:你怎么管那么多?我的礼服你也要管?
沉星岳渟道:毕竟是重要的日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他话说到一半,脸色骤然剧变,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向楼梯的方向。
时长安这察觉不对,猛地回头只见林诤言正双手撑在楼梯扶手上,整个身体微微弓着,看向他的眼中尽是一片痛苦的神色。
诤言!
时长安喊着,迅速翻过沙发背,往楼梯边冲去。
突然而至的强烈的晕眩与窒息感让林诤言再也站不稳,即使紧紧抓着扶手,他还是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不可避免地向楼梯下方倾倒而去。
眼看着就要滚下台阶,忽然,一个强硬而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揽住,带着他斜坐在了楼梯上。
诤言!你怎么了?时长安焦急地喊道:怎么醒了?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诤言?!
我好想、去到现实
林诤言奋力抵抗着那道试图把他的意识拖入黑暗的旋涡,用力张着嘴,试图找回自由的呼吸。
但他的视野还是不可避免地渐渐被黑暗吞噬,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时长安的领口。
很想、去现实里、见见你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联姻了?
林诤言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问时长安,但灼烫的嗓子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是说过、保证过不会联姻的吗?
所以订婚、是真是假?
你,又为什么不反驳?
长安
林诤言撕扯着喉咙中的剧痛,哑着嗓子,几不可闻地喊了他的名字。
我好想能够在现实出现,我不想让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想抓住你,紧紧地,绝对不放你去任何人身边!
我在!诤言,我在!你看着我!我在!
时长安抱着林诤言,见他再次陷入那种痛苦濒死的状态,浑身不可控制地战栗着,心中没来由的直觉带来一种仿佛海啸突至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令他甚至没有力气从楼梯上站起来将林诤言抱回卧室,而只能瘫坐在楼梯上,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视野逐渐暗淡,林诤言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强撑着意识,用口型喃喃呼唤:长安
长安,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止在游戏里,而是真真切切地、完完全全地,和你在一起!
林诤言抓着时长安领口的手越收越紧,可他的喉咙也似乎同时被紧紧束住,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不喜欢听到你要联姻的消息。
很讨厌。
我知道这有点自私,但我真的不愿看到,不愿看到你对别人百般温柔,不愿看到你与别人执手偕老。
即使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奢望能够去到你所在的那个时空,那个现实。
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祈盼过。
我想在现实中拥抱你。
很想很想。
非常想。
如果我能在你身边醒来,就太好了
要
林诤言从开始泛起血腥味的嗓子里挤出一个破音。
他的视野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没有一丝光亮,但是手中的衣襟还在,他知道,那个方向有一张被他刻在记忆深处的脸庞,一双足以令他铭记终生的眼睛,正无比专注地盯着他。
意识被抽离的感觉越发明显,林诤言再次听到了那一阵阵熟悉的嘈杂声,伴随着仿佛被吸入肺部的浓稠液体,令他感到窒息濒死的恐惧。
但,最后一句话,他必须说完。
他抓着时长安的领口,从喉咙里发出极轻极轻的、几乎不可辨识的几个字。
要幸福
下一秒,他就被更加深沉的黑暗旋涡吞噬,意识被撕扯着坠入一片毫无光亮的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