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是人,到处是视线。
放肆的嘲笑跟讥讽,推搡,落在身上的疼。画面在眩晕的旋转里扭曲变形,又在强光里变回了那天的窗边。
他按着断了胳膊的男生,一言不发地往窗边拽。
匕首,于老师冲过来,眼前的血色被刺眼的亮芒稀释成一片恍惚光斑。
冰冷阴暗的走廊,地上的处分单。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时亦打了个激灵,猛地撑起来。
醒了?林间稳稳接住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点儿了吗?
时亦有点怔忡,眨了下眼睛,看着他。
林间回想着程航刚支的招,全面维持着不会刺激到小书呆子的冷静状态,声音格外轻:我们在教室,河高的教室,现在是中午放学
一身的冷汗,额头的手好像是唯一一点儿温暖干燥的支点。
时亦张了下嘴,嗓子哑得不行,没能出声。
你叫时亦,马上十八了,过几天就过生日。
林间心跳有点快,轻攥了下掌心:我叫林间,是你
男朋友。时亦说。
林间:啊。
这种时候嗓子就容易时灵时不灵,时亦咳嗽两声,重新找了找发声状态:这段。
林间看他脸色缓过来不少,悬着的心总算晃悠悠往下掉,长出口气给他擦汗:怎么了?
我没忘过。时亦说,程航觉得说了好玩。
林间:
时亦想了想:还可以保证我不会把自己当成滑翔机,从六楼滑下去。
林间:
热心助人的心理医生被格外利落地拖进了黑名单。
上午的课已经上完了,教室空荡荡的没人,桌椅被急着占领食堂的同学们撞的七倒八歪,挺安静。
时亦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攥了攥校服下的右臂。
都过去了。
过去了,但还是会想起来。
程航说这种情况是正常的,闪回,创伤性再体验,不能自控的警惕跟噩梦,都是很正常的情况。
他其实也差不多习惯了这种时不时就会跳出来的状态,但每次遇上的时候,依然不能算有多好受。
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得多,不用再在这种时候还要面对着要么抹眼泪要么耐心耗尽大发雷霆的父母,还有人好好地等着他醒过来。
饿不饿?林间忽然问。
时亦回神,怔了下转头:什么?
饿了吗?林间握了握他的手,绕过来靠着桌沿,男朋友请吃饭。
时亦平时一般不太能自己想得起这种事,被他这么一问,愣了几秒钟,下意识摇摇头:不
早上睡过头了就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儿没等他开口,胃里就格外主动地抢着响了好几声。
时亦:
林间:
林间:啊。
时亦按了两下造反的胃:怎么了?
问错了。林间弯腰,隔着校服敲敲同桌的肚子,饿了吗朋友?有人不给你吃饭。
有些人说不饿,但其实吃了整整一份半的盖浇饭。
照这么下去,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养不起了。
时亦觉得他同桌这个整整用得有问题,没纠正,攥了攥勺子放回去:吃饱了。
喝点儿牛奶。林间说,溜缝。
时亦:
林间看了他半天,没压住笑了,摸摸同桌的脑袋:没养不起。饿急了吃的时候不觉得,吃多了就胃疼。
发顶落下来的力道还挺轻,时亦抿了下嘴角,还是按住他那只手,在自己脑袋上落实。
林间低头,瞳底迎住他的视线。
好了。时亦说。
林间怔了一会儿,迎着小书呆子格外认真的视线,眼底一点点泛上笑意:嗯。
有些人看起来很不愿意把头发弄乱,但其实不暴风揉搓还很不习惯。
本来想尝试几天温柔撮猫法的林间同学没再客气,飞快结了账,手法熟练行云流水地揉乱了同桌的头发,一路追着小书呆子蹿出了门。
周六下午的课一般都挺松散。
考虑到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也不会安排什么特别重要的课程进度,有时候课代表还能顽强地跟老师争取来一下午的电影特权。
所以在林间消食消得差不多,领着同桌进了班级的时候,差点被轰轰烈烈的学风建设状态顶了个跟头。
一个趴着睡午觉的都没有。
教室里闹腾得不像样,一群人抱着崭新的课本团团转,班长学委课代表桌边围得水泄不通。
平时没人理会的练习册也人手一本举着到处跑,好几个学霸的小姑娘被围着,挺紧张,磕磕巴巴地分享自己平时用的复习书单。
林间特意出去看了一眼班牌,拽住攥着课本窜出去的梁见:什么情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通知高考提前了吗?
期末考试啊间哥!
梁见拽不住地往起蹦,给他拍了一排感叹号:中午通知的!带大排名开家长会!直接影响分班!占权重百分之七十!
林间隐约记得班群里是乱了一会儿,只不过忙着给小书呆子从宫保鸡丁里挑鸡丁,空不出来手,也就没细看:剩下百分之三十看脸吗?
梁见:
看平时成绩。吴涛及时把梁见救下来抚摸狗头,间哥,不用理他,他爸说他要是再考不好,就把他送去变形记。
梁见奄奄一息举手: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
林间对这个节目挺熟悉,点点头:想开点,需要用钱跟我们说一声。
再!见!吧!梁见坚持着唱完,哭出太平洋,这么快就决定了我肯定得去变形的命运了吗!
不少人本来还因为突如其来的通知紧张,这会儿没忍住,毫无同情心地笑成了一片。
林间也笑了一会儿,跟时亦一块儿走到座位上坐下,把桌子往后挪了挪,给幼小心灵受了不少打击的梁见同学让了点地方。
虽然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小段时间,但在分班排名开家长会的三重打击下,整个班都跟上了发条似的松不下来劲儿。
时亦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朝着没完没了朝自己这边转过来的视线看了看。
怎么了?
林间正在补上午的笔记,放下笔跟着看了看:太吵?
时亦摇摇头,重新坐回去,等了一会儿。
那些意义不明的视线没停留太久,就又都挪开,不知道转去了什么地方。
时亦低头,在题目间的空隙里写下几行答案。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已经到了河高,重新开始,不应该再发生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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