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
【你的声音真好听[表情]】
【我电话:15xxxxxxxx,就这么决定了,后天见】
【好】
傅柏秋收起手机,抬眸看了眼玻璃房大门,视线不经意掠过后视镜,惊觉自己一脸姨母笑,忽然有种在做坏事的感觉。
像一只在外面偷.腥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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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当天停雨了,还有点阴,下午傅柏秋简单收拾一番,出发去机场。
榕城是个包容性强的大城市,外来务工者数量超过了本地人,眼下多数企业单位还未开始放春假,街上还算喧闹,等再过两天才会变成一座空城。
机场离得远,傅柏秋特意提前两小时出门,路上车子开得慢悠悠的,当真是出来溜达。她重回独居生活不过两天,心理上就开始有些不适应,习惯了抬头低头哪里都能瞧见那人,突然一下子人不在,倒有几分想念。
她把车开到出口停车场处,找了个位置停进去,摸出手机给夏岚发了条消息。
【我到了,出来打我电话】
未读消息有十几条,全部来自时槿之,这两天那人拼命在微信上轰炸她,她尽量回了,安抚了,却于事无补。
【毛毛,我想你】
【一天看不见你我就难受】
【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做什么都没精神】
【我们视频聊天好不好】
夏岚第一次坐飞机,位置选在了靠近引擎的窗边,不但视线被遮挡大半,还吵,嗡嗡嗡的,吵得她头疼。
榕城机场特别大,落地后她跟随人流去取行李,只感觉走了很久,久到她开始心慌,害怕迷了路,拿不上行李。她一直紧跟前面那位黄衣女士,频繁看手机上的转盘信息,就在这时弹出了微信消息。
半小时前,傅柏秋发的。
她轻舒一口气,莫名感觉到安心,而后终于跟随人群找到了行李转盘,她等,等了很久,又开始焦虑。
故障?意外?让毛毛等久了怎么办?
周边人太多了,她只能尽量站远点,与人保持距离,即便如此,也总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让她无处遁形。
等了约莫一刻钟,转盘才开始动,第三件就是属于她的黑色小箱子,她需得穿过四散站立玩手机的人们去拿。这次没有纠结很久,她走过去拿了,但不小心被一位女士碰了一下。
对不起。她条件反射道歉。
对方似乎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在夏岚脑海中被补充了无数含义,最终她拿到了箱子,不停地想着有人在等我,才彻底将陌生人无意识的眼神甩出大脑。
走出机场,她闻到了陌生城市的陌生味道。
她紧张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一道清冽温柔的女声,与微信语音略有不同,像小石子轻轻落入湖中。
夏岚心脏狂跳,当活跃的思维要转变为语言时,笨拙得让自己都讨厌,毛毛姐,我...我是夏岚......我在机场出口......
她还想说点什么,譬如你在哪里。
你出来过马路,到停车场来,就在出口前面一直走,进停车场之后不要停,直走,出口旁边倒数第二辆车,黑色捷豹,车牌号是榕A68320。不需要她问,傅柏秋描述得十分详细,似乎知道她此刻心境,生怕她迷路。
这嗓音又与说单个字时不同,轻细中带着一丝愉悦,像旧时留声机里泻出的古老乐音。
夏岚手抖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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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场是露天的,傅柏秋挂掉电话后降下了车窗,向外望去。这里视野极好,一眼能望尽整条通道。
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孩走过来,身形纤瘦,穿米白色毛领短棉衣,高腰牛仔裤,平底短靴,手上拉着一只尺寸不大的黑色行李箱,肩上两根肩带,约莫是身后还背着双肩包。
人走近了,愈发看得清晰。
她皮肤很白,白到似乎有些病态,被及肩的黑色长发衬得更甚,整张脸清秀干净,乍一看好像会发光。那双眼睛虽大,但眼神里毫无生气,如一潭死水,神情透着厌世气息,嘴巴向内抿着,充满戒备,却又很脆弱。
是她吗?
夏岚。傅柏秋拔高音调,喊出那个名字。
女孩迟了一秒才顿住脚步,梦游般迷离的眼神倏地清醒,慌乱转瞬即逝,四下张望着。
就在前面两三步远的位置,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她目光扫过去,怔怔定格住。
那一刻夏岚以为看见了自己的画板。
女人约莫三十的年纪,灰色马海毛粗纺外套成熟大气,长发笔直如星河瀑布,妆容清淡,却抹了明艳的红棕色唇彩,眉眼间笑意温和,矜贵逼人。
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完全相同,甚至更加完美。
果然,她的画笔是画不出来的,只有亲自用眼睛看,亲身用心感受,才能相信这人真实存在。
死灰般的眼睛里亮起一簇光,夏岚动了动嘴唇,小声:毛毛姐......
叫姐姐。傅柏秋温柔一笑,冲她伸出双臂。
夏岚眼神闪烁,笨拙地扯了下嘴角:姐姐。而后迟钝小心地迎上去,与她拥抱。
一阵清幽淡香扑面而来,夏岚轻吸了吸鼻子,像梦游一样神魂不觉,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便被松开了。
傅柏秋粗略打量她一眼,这孩子太瘦了,冬天穿得多也撑不起来,清清秀秀文文弱弱的,近距离瞧着更是像扶风弱柳,一吹就能倒了似的,有些许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味道。
自己也曾经是这样子的。
夏岚有些局促,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虽然认识五年了,彼此的事情知晓不少,但今天初次见面,三维毕竟与二维不一样,紧张不亚于将她丢进人群里。
正纠结,耳畔响起低沉却温柔的声音:
一个人过来,辛苦了。
夏岚倏尔抬头。
傅柏秋牵起她的手,轻柔地握住,笑着说:你很棒。
第45章
与夏岚的缘分要从五年前说起。
彼时傅柏秋刚从失去全部亲人的打击中缓过来,慢慢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花费整整两年。那会儿多亏她在殡仪馆上班,日常见证生离死别,说服自己死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世界上比她更惨的人太多了,越是如此越要坚强。
工作的特殊性,加上吃药、心理治疗,她的抑郁症状逐渐减轻,好转。
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很清楚那种滋味。她在网络上看到有许多与自己曾经的状况相同,甚至比自己更严重更糟糕的病友,或发声求救,或自说自话,虽然她明知自己做不了什么,但仍是忍不住去回复,去倾听,语言安慰是苍白无力的,却比刀子好些。
她从不劝病友们要积极乐观,这四个字太残忍,是将他们推入深渊的手。
认识夏岚便是在这个时候。
夏岚在超话里发帖,说自己很努力地配合治疗,在吃药,但害怕有一天坚持不下去,希望有人能用邮件的形式和她互相讲故事,但不能有结局。
起初很多病友参与,傅柏秋也是,她只觉得这个人很特别,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努力抗争的那股劲儿。点进夏岚的微博,没有纯粹的负能量,只有冷幽默式的日常,以及富有诗性的句子,还有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