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原谅你。阮白方要从窗枢钻出去,却眼见窗枢当着他的面阖上了,还险些夹到他的鼻尖。
他旋过身去,瞪着明空,质问道:我沉睡了足足二十年,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将我当作麻烦了?不然为何我不过是舔你的眼泪,你竟要推开我?
明空望住了阮白,道:阮白,你可知自己现下是何模样?
阮白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毛茸茸的长着四条大尾巴的白狐呀。
明空据实陈述道:你现下并非毛茸茸的长着四条大尾巴的白狐,而是已化出人形了。
我已化出人形了?阮白兴奋地低首去瞧自己,现下的自己的确拥有一身光洁而白腻的肌肤,所以你是被我吓到了,才推开我的?
明空未及作声,已被阮白扑入了怀中。
前一个问题,阮白便当明空默认了,他又欢喜地问明空:我是不是生得很是美貌?
阮白的神态一如一个孩子,懵懂且天真,但一张皮囊却是寸寸散发着媚色,当真是九尾狐族,无论雌雄,媚骨天成。
他忽地想起了二十年前师兄所言:待他长成,定是一方祸水。
他诚实地答道:对,你生得很是美貌。
阮白自鸣得意地道:我果然生得很是美貌。
明空不得不提醒道:你已化出人形了,该当穿上衣衫才是。
阮白歪着头道:我知晓凡人都是要穿衣衫的,但我眼下又不出门,为何要穿上衣衫?
明空答道:除却夫妇,凡人不会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
阮白理所当然地道:对我而言,你并非外人。
但我们亦非夫妇。明空劝道,你该当穿上衣衫。
我做白狐太久了,不习惯穿衣衫。阮白朝着明空撒娇道,待我出去,我定会穿上衣衫的,在房间内,你便答应我不要逼我穿衣衫好不好?
明空坚持道:不行,你定要穿上衣衫,你已能化出人形了,便须得习惯穿衣衫。
眼前的明空实在强硬,阮白被逼得双目生红,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道:好罢。
明空手指一动,阮白身上已穿上了一件衣衫。
阮白肤色如雪,他便为阮白变出了一件墨色的衫子来,又亲手为阮白束发。
束好发,他后怕地抱住了阮白:贫僧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贫僧一直在后悔当时不该逼你服下那灵芝精的妖丹。
你又不知我服下妖丹后会沉睡二十年,应是我修为不济,身体无法承受妖丹之故,才会沉睡二十年的罢?阮白又舔舐了一下明空的面颊道,明空,我不怪你,你亦不要责怪自己,并非你的过错。
明空觉得不妥,但明白白狐团子尚未适应人形,是以白狐的思维行事,遂任由阮白去了。
阮白将明空的面颊舔舐了一番,又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明空瞧着平白出现的八条尾巴,提醒道:阮白,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阮白回过首去,瞧着自己的八条尾巴,笑逐颜开:我竟然长出了八条尾巴!
他逐一摸了摸八条尾巴,又凝视着明空道:明空,我长出八条尾巴了,若是再长出一条尾巴,我便是名副其实的九尾狐了。
明空回忆道:你的第五条尾巴是在你沉睡后的第二年长出来的,你的第六条尾巴是第五年,第七条尾巴是第十一年,而第八条尾巴则是第十九年,也就是去年才长出来的,以此类推,至少需要八年,你才会长出第九条尾巴。
阮白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八年太久了。
明空本想像阮白仍是白狐团子之时一般,揉一揉阮白的头发,又觉不妥,便将手收了回来。
阮白注视着明空道:多谢你照顾了我二十年。
明空摇首道:不必言谢,原就是我的过错。
我方才已说过了并非你的过错。阮白盘足坐于床榻之上,试着去感知那灵芝精的妖丹,却全然感知不到,应是已彻底被他自己的妖丹所吸收了罢?
他先将八条尾巴收了回去,又试着通过明空所教给他的心法,一点桌案上的烛焰,那烛焰当即灭去了。
他在昏暗中问明空道:明空,我们现下在何处?
我们现下在妖道尊主手下的一个护法的别院中,这别院原是护法的外室所居,自去年其正室过世,外室被接到大宅后,这别院便闲置了。明空在妖魔鬼怪的追杀中偶尔来到了此地,听闻此事后,便带着阮白到了这别院。
那些妖魔鬼怪虽然论道行远不及他,但他生怕自己保护不好阮白,为策安全,蛰伏于此。
阮白又一点那烛芯,烛焰再次燃了起来,将这一室的黑暗驱散了。
贫僧去打水,你且沐浴一番,过几日,待你的身体彻底复原了,我们便出发去寻妖道尊主罢。我们已在这别院待了一月有余,妖道尊主并非蠢材,应当快要猜出我们之所在了罢。话音落地,明空去庖厨煮水,将水注满浴桶后,又从其他房间内搬来一个屏风,挡在了浴桶前,将浴桶遮了严实。
阮白疑惑地道:为何要用屏风遮住浴桶?
明空的视线往下一扫,阮白立即红了脸,不再发问。
他尚是一只毛茸茸,白软软的狐狸之时,他只肯让明空帮他擦拭背部以及四肢,而今他已不是狐狸了。
他还不太了解人体结构,但一想到明空适才的视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浴水的水温刚好,他盯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容,继而用手指将倒影划破了去,待水面平静下来,倒影复又出现了,他觉得有趣,但不久又觉得一点趣味也无。
他已不再是白狐了,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让明空抱抱他,让明空为他梳理毛毛,钻进明空的衣襟内取暖,更不能再舔舐明空的面颊了。
他脑中灵光突现:我变回白狐便是了。
他试着将自己变回白狐,却只能变出一双狐耳以及八条毛茸茸的尾巴。
☆、二更第十九回
折腾了良久,他不得不放弃将自己变回白狐,转而欲要将狐耳与八条尾巴收起却不得,明明他方才还能将八条尾巴收起。
他急得双目含泪,用浴水将泪水洗去了,稍微冷静了一会儿,又试着去收起狐耳与尾巴却仍旧无果。
他果然很无能,尽管他这副身体已经及冠了,尽管他已长出了八条尾巴了九尾狐族是依据尾巴来判定修为的,八条尾巴的九尾狐已是不容小觑了。
然而,他却连狐耳与尾巴都收不回去。
他沮丧地将整张脸埋在了浴水当中,却忽然闻得明空问道:阮白,你还好么?
自己的异样被明空发现了,还让明空为自己担心了,实在不应该。
我无事。他用澡豆将自己的肌肤洗净了,又将肌肤擦干了,便穿上了衣衫。
他不清楚这衣衫是如何穿的,笨拙地尝试了几回,才准确地穿好了。
他立于屏风后,想了想,终是走到了明空面前,朝着明空张开了手:抱抱。
明空怔了怔:你已不是当年的小狐狸了。
阮白不由觉得委屈:我不是当年的小狐狸了,你便不能抱抱我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现下的模样,更喜欢当年的小狐狸?
明空被阮白这么质问着,觉察出阮白的情绪有异,先是抱了抱阮白,又端详着阮白的眉眼道:出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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