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祯?祯儿?阿祯?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幻想自己在长仪公主的羽翼下安心地生存。她期盼着,或许时间能够化解她女儿身带来的困扰,那时候,长仪公主或许会愿意给予她更多的柔情,而她在热情绽放之时,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唤长仪公主的名字。带着她全部的柔情,像一位真正的爱人这样,叫这个名字。
可是她做不到啊!
她默默承受着初次带来的痛苦,因为身上的旧伤和长仪公主生涩的动作而咬紧牙关。她能捱过这凌迟一般的痛苦,可欢愉之时,她唯一能叫的,只有公主。
你叫我什么!不可置信的声音在昏暗的船舱中突兀地响起,带着刺耳的尖利。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叫长仪公主的名字?她不过是一个废物都不如的废柴小王爷,顶着一张酷似自己生母的脸招摇过市。可是灵魂呢?她的灵魂配做安宁公主和长宁王的女儿吗?
她不配。
在这场关系中,她和长仪公主从来都是不对等的。她们是公主与公主的驸马从她成为驸马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注定只能跪在地上仰望长仪公主。卑微地如同尘埃一样,祈求着长仪公主的施舍。
长仪公主给予她的越多,她临到头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如今,长仪公主要给予她的就是自由,将她从沈明的残暴与沈晗的温柔刀之下解救出来,可代价呢?
代价就是她从此彻底沦落,永远跪在长仪公主脚下,做一个听话乖巧的驸马,永远不能向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复仇也永远,站在了自己父亲的对立面。
白熙靠在沈晗怀中,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她看似洒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一直是那个卑下的灵魂,是那个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与阴影之下还沾沾自喜的废物。
不说这些。长仪公主一掌推开沈晗,单手拉过她。
沈晗猝不及防向后跌倒,后腰撞在船舷上,捂着伤处跌坐,绝美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跟我回去!长仪公主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怀中带。
船舷之下的海波中,一条小巧的快船无声无息地靠近,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已久。
跟长仪公主回去吗?她有片刻的迷茫,长仪公主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足够驱散杭州湾海风带来的凉意。
可是她回不去了。
我不去。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刚刚止血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晕染了她本就斑斑血渍的上衣。
皇姐!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撕裂的,愤怒到极点的声音,明明是还未变声的少年嗓音,却带着完全成人的情感。
白熙循声望去,沈明手里提着剑,从船头大踏步冲过来。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她还没有成人,根本无法掌控那把剑,剑尖时不时就磕碰到,可她带着怒意的动作却并未迟缓。
你又一次!又一次背着我,打开了我的笼子!沈明用剑指着呆住了的沈晗,为什么我看上的东西,你都要放走!皇姐,你告诉我,为什么!
白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沈明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此怨毒,让人心中畏惧。
被自己的亲妹妹用剑指着,沈晗扯了扯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对不起明儿。皇姐以后不会了。
给我拿下。沈明涨红了脸,双手握着那把剑调换方向。
与声音同步的是长仪公主敏捷的身形,她松开白熙,上前一步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将沈晗的脖子扣在掌心。
过道前后涌来数十名精干的护卫,顾忌着沈晗,动作都带着犹豫。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我?沈明努力把剑口往上抬,笑得十分狰狞,你动手好了。你要是敢杀我皇姐,我保证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到时候我就当着你的面,就把这只小白狗杀了喂鱼。你觉得怎么样?
白熙伏在地上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鲜血渗入身下甲板的接缝,无声地与漆黑的甲板融为一体。沈明做得出这样的事,她死不要紧,可是林祯不能被她连累。
小白站起来,不要怕。林祯的手微微收紧,凝视着她的眼睛。
船侧的那条快船上传来有节律的口哨,接应长仪公主的京卫已经准备好了。
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往头上涌去,白熙颤抖着站起来:林祯!我不会跟你回去。你回去告诉皇帝,他欠娘我的血债,我会叫他偿还!
你林祯的眼神变得慌乱,她一直回避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
你知道为什么长宁藩与江南会同时举兵谋反吗?她忍着心中的剧痛,强装镇定,我要替我母妃报仇,当然要借助北晋的力量。是我要将你留在江南,以免破坏我父王的大业。
这个理由是多么的牵强,林祯不会信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白你是被迫的,跟我走,我会照顾你。林祯素来清冷的的脸上满是痛苦。
被迫?白熙故作轻松地一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因为我这一身伤痕?她的手指略过胸前的一道鞭痕,到这时她才发现,身上那件残破染血的上衣几乎遮不住她的身体。
沈明舔了舔嘴唇,看着她露出的嫩白肌肤,沐浴着夕阳的余晖,染上艳丽的红色。
白熙拢好上衣,狠下心道:小王爷坐拥天下,有一些奇怪的嗜好不足为奇。这些伤痕,只是我们两人的私事。
你撒谎。你觉得我在撒谎,可是公主,你为什么又这么痛苦。
小白哥哥,别跟她废话。沈明把手中的剑丢在她脚边,护卫将她们四个人围住。
杀了这个冰公主。
四周都是明晃晃的利剑,她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愿它们落在长仪公主身上。
剑被她提起,茫然地刺向长仪公主,长仪公主伸手捉住了她的剑。她的剑,从来没有染过别人的血,没想到这一次却染上了长仪公主的血。
染上了她最爱的人的血。
小白。长仪公主开口,却是意外地平静。
白熙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痛苦、后悔、绝望混杂在一起,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公主,你为什么不能恨我,为什么不能恨我这个没有带给过你片刻闲适欢愉的无用之人,为什么不恨你面前这个要对你父皇拔刀相向的人。
我的小白长大了。长仪公主直视着她,忽然说出这句话,让她不明所以。
别再说了!
她就这样狠狠抽回剑,剑锋划破林祯的手掌,鲜血充斥她视线。她当着沈明和沈晗的面,就这样一把将站立在船舷边的长仪公主推下了船。混乱中,林祯伸出沾血的手抓住了她的上衣,可惜上衣早已残破,林祯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抓着那块布料坠落。
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护卫后知后觉的将白熙团团围住,她没有跳水的机会了。
沈明皱眉,示意手下去追。
不要!沈晗与白熙同时喊道。
小王爷,求你放了林祯!她将剑架在脖子上,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她懦弱的,却也是高傲的。她没有勇气了解自己的性命,却在面对沈明的毒打与折辱时从未弯下过自己高贵的膝盖。然而此时,她向沈明低头了,愿意用自己的尊严和性命换林祯平安。
如果我说不呢?沈明抱着双臂,云淡风轻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