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小孩僵硬住,规规矩矩朝沈眠身后行了个礼,道:三叔好。
即便没有回头,男人的气场仍是叫人感到震慑,那人低声说了一句:佑霖,你太吵了。
我小孩鼓着腮帮子,委屈地说:对不起三叔。
霍谦顿了顿,问:方才那曲子,是谁唱的。
沈眠没吭声,仍是背对着他。
小孩老老实实地说:是丑姐姐唱的。说着小手指指向坐在石阶上的纤瘦的身影。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瘦削的脊背上,似乎停顿了一瞬,道:你转过身来。
石阶上那修长、过分纤瘦的身躯好似静止的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霍佑霖只当他是害怕自己三叔,便道:三叔,丑姐姐长得很丑,怕吓着人,是我硬拽她来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霍谦仍是道:转过身来。
沈眠站起身来,背对着男人,说道:三爷,我样貌叫人作呕,不想污了你的眼。
霍谦道:你是什么来历,为何会唱那些曲子?
为何与他的身形那般相像?
沈眠道:我是大夫人的客人,暂在府上养病,那些曲子不难学,会唱的人有许多。
霍谦倏然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扯下他脸上的半块红布,那张丑陋的面孔全然显露出来,霍天面上并无厌憎,只微微蹙了下眉,眼底似有一抹失望稍纵即逝,又快速沉淀为冷淡、阴沉。
他松开手,道:以后,不要在这院子里唱曲。
沈眠抬起眸,应道:是。
霍谦不及防撞入那一汪清澈明眸,心底蓦地掀起阵阵疼痛来,左肩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每逢阴雨天,男孩给他的疼痛就会成倍增加,他却甘之如饴。
抬起头来。
沈眠顺从地抬眸看他。
霍谦道:叫什么名。
江眠。
江眠
霍谦道:你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人,我很想他,却见不到他,你就替他陪我说说话吧。
霍佑霖道:三叔,丑姐姐胆小得很,我陪你说话吧?
霍谦抬了下下巴,有人上前将那孩子抱走。
小少爷,该回房温书了,三爷不会对你的丑姐姐如何,她长成那样,再安全不过。
沈眠拿起捡花的竹篮子,跟在霍谦身后,从这小花园到霍谦的院子,只隔了座长长的白玉石雕的小拱桥,桥下流水潺潺,水上飘着几片雪白花瓣。
进了院子,下人们低头奉上好茶,便规矩地退下了。
霍谦看了眼那竹篮,道:你很爱惜花。
美丽的东西,总是叫人疼惜些的。
霍谦默了默,颔首道:确是如此。若学不会疼惜,就只能眼看它凋零。
沈眠只装作听不懂,笑道:花多娇贵,再如何疼惜,早晚也是要凋零的。
霍谦道:倘若我偏要他四季常开,一生为伴呢?
沈眠道:花如何能四季常开,一生为伴?三爷倒不如养一棵树,百年后葬身在树下,倒是可求个生生世世。
我要的不是花,也不是树,是人。
沈眠捻起一片粉瓣在指尖把玩,眼神不知看在何方,低声道:人,也早晚会有凋零的一天,三爷何不看开些。
人人都劝我看开,可怎样才叫看开?男人低低笑了几声,深深看着眼前丑陋的女人,他恨极了我,恨到此生来世都不想再见我一面,可离开前,却不肯杀我,偏留我一命,你说这是为何?
沈眠垂眸淡道:这只能问他自己,我不是他,如何会知道。
霍谦颔首道:是,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原因。
他站起身,踱到沈眠跟前,弯下腰望着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庞,男人嗓音喑哑,却透出些温柔缱绻的味道来:沈明煊,不如你告诉我,你为何不对准心脏开那一枪?
第157章628
指尖那片粉瓣飘落在地,室内寂静,只隐约听见窗外枝头给风吹得飒飒作响,落了一地残花。
沈眠垂下眼睫,道:三爷,你糊涂了。
霍谦哑声道:我再如何糊涂,也断不会认不出你来。
他抬起沈眠的下颚,视线落在那丑陋的面庞上,却是忍不住低低一笑,道:你这幅模样,倒是险些把我唬住了。
沈眠推开他的手,蹙眉道:我不是沈明煊。
他拿起杯盏,似乎想喝一口茶水,却蓦地放下,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我不是他,做沈明煊有什么好?他若是活得开心,又怎会自寻短见?谁都欺负他,谁都对他不好,他死了,倒还干净些。
霍谦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凝固住,一年前的梦魇还历历在目,即便他的男孩活生生地回来了,却也不能改变他死过一次的事实。
他曾经真真切切地失去这个少年,在那冷冰冰的江水中搜寻了半年,每一天都是无望,煎熬。霍谦,霍家三爷,他是何等骄傲的人,这世上竟也有他做不到的事。
倘若今日没有见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几时。
明煊
沈眠道:我不是沈明煊,三爷莫要再叫错了。
霍谦沉默良久,温声道:好,你不是沈明煊,你想做谁都好,我只认眼前这个你。
沈眠眼底划过一抹隐晦的流光,他看向霍谦,问道:若我就想做江眠,就想用这副面孔活下去呢?你对着我这张脸,也能喜欢的起来?
霍谦道:沈明煊也好,江眠也好,不过是个代号,你喜欢做江眠,我日后便只把你当做江眠看待。我固然喜欢你从前的样貌,可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沈眠道:漂亮话谁都会说,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霍谦无奈一笑,结实有力的臂弯撑在少年两侧,低声道:这都是你逼的,可不许恼我。
他轻轻摩挲那张粗糙的,长满面疮的面皮,眼底满是怜惜,俯身吻上那两瓣淡粉的唇,探入口腔内搜刮清甜津液,怀中人嘤咛一声,无力抵抗,叫他将唇舌都品尝了个遍。
霍谦到底不敢造次,浅尝辄止一番,便退了出来,轻声问:这够不够证明?
沈眠微微有些失神,这个吻勾起了这身子的回忆,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堪堪入侵,身子已然颓软下来,他喘息道:不,不够,你只是贪图新鲜,过个几日,你就会厌烦我。
那要我怎么样做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