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庭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厉公子,在这里躲了这么久,看够了吗?
那人正是厉姜,也只有会金蝶隐匿之术的厉姜,才能躲起来不叫人发现。从前厉姜用这招骗过萧胜很多次,但他骗不了容庭芳。厉姜哪里知道能叫容庭芳一鞭打出来,他尚在方才所闻所见的震惊之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容庭芳走过去,似笑非笑:怎么,要本尊扶你吗?
厉姜心头一凛,莫名一股惧意,当下自己爬了起来。多谢尊上手下留情。他当然知道是容庭芳手下留情,依他所见,容庭芳九鞭便能结束缚金网,区区一鞭岂不是能将他打的连魂都不剩。这才是他所见到的容庭芳他心中一直向往的强大的力量。
只是,只是厉姜一直都不知道,佛门的黑莲万佛竟然被生生困在这里。
他一时心头复杂万千。
修道者若修得好,能活很久。但妖更久。同容庭芳比起来,厉姜和萧胜这些人,就像是一个孩子。厉家要攀附魔界,也不过是这一百来年间的事。容庭芳从前和蓬莱的过往,与佛门的那些梁子,都在云烟之中,仅茶余饭后方能听说。更别提,再久之前的四界战事。
那简直就是,天书一般,只在故事当中了。
厉姜从前,因为自己的身世,又因母亲受人界厉家所欺,故而一心想往魔界找靠山。他仰慕容庭芳的强大,远远瞧见便心中敬怕。如今得了机会,能近距离看了,又惊叹于对方的芳华。方知这位传闻中的修罗,年轻时是如何风华盛世。
但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又有些疑惑起来。实在因为容庭芳这个人,有时候懒又任性,说话毒还气人。眼中向来平淡无情,唯有提到那位蓬莱的真人,才兴致盎然,多了神采。
先前魔界盛日,大宴三天,所有魔都载歌载舞。却唯独不见容庭芳。厉姜往大殿去,也只是被禁制关在门外。他心中猜测,或许容庭芳在闭关。倒也巧,既然没人管他,厉姜便想往熔心湖来看一眼。从前他听母亲说过,说魔界有个地牢,是天生的。那里的魔气最为活跃旺盛。厉姜不是纯种的魔族,他需要更纯净的魔气,这样他才能更好的修炼幽冥火。
谁知
竟在这此瞧了一场大戏。
厉姜脑中瞬念急转,当下恭敬道:恭喜尊上手刃仇人,能爱徒报仇。
容庭芳哧笑了一声:我爱徒是谁,你恐怕见也未见过。你恭喜什么?
一点也不领情。
厉姜:他就说,这个人嘴又毒又气人!
但容庭芳没想着要杀人灭口。他只道:你如今知道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怕不怕?还想要留在我身边,留在魔界吗?你是听见的,仙魔不两立。留在这里,便要一生与天道无缘,还会受万人唾弃。
除非反了这天,倒个个儿,好知道,究竟是仙在前,还是魔在前。
厉姜道:技不如人,便是如此下场。我既不背叛魔界,又不背叛尊上,何惧之有。过了这些时候,厉姜心绪已经稳定下来,他上前一步,只说,厉家负我母亲,我不愿留在大洲,看那些道貌岸然之辈的嘴脸。只愿在此,追随尊上,替尊上赴汤蹈火。
就因为厉家人负你母亲,你便连朋友亲缘都不要了?
我没有朋友。厉姜神色如常,眉眼坚决,尊上也有在意的人,也将在意的事,在心里记了这么多年。应当明白我的心情。
一股肃杀之意蔓延开来,而厉姜不为所动。
片刻后杀气一松,容庭芳道:行了,既然封了你左使之位,替本尊好好做事。你既然意已决,本尊便告诉你。魔界不留背叛之人。若你有任何二心,本尊只可保证,你的下场,比黑莲万佛,要凄惨万倍。他深深看过去,意味深长,本尊不是说说而已。
厉姜背上出了汗,目光坚决地与容庭芳对视。
遵魔尊令。
厉姜这个人,虽然是公子哥的模样,亦有公子哥的作风。可行事之狠辣果决,心计之深沉坚忍,是萧胜这些人远远不能比的。魔界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
容庭芳既然决意用了他,自然顺手拎他一道回大殿。
傅怀仁不在。
活总是要干的。
重新活了一遍的厉姜看着满地散乱的书册:傅怀仁呢?
回蓬莱了。
厉姜道,要抓回来吗?
容庭芳漫不经心看手中抄的那张纸:本尊放的。
厉姜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道:那是不是改成一个副使?
不啊。容庭芳理所当然道,他人虽然在蓬莱,但只是放他一个回门假,人还是本尊的人。等过几天,容庭芳觉得差不多了,当然会给傅怀仁活干。
再说了,不放个傅怀仁在蓬莱,容庭芳拿什么借口去蓬莱。
现在多好啊。
他大可以光明正大跑过去,将公文一扔:傅怀仁,替本尊批一下。
然后就去找余秋远要鱼吃。
嗯此计甚好。
远在蓬莱的傅怀仁背后一寒,打了个喷嚏。晏不晓十分紧张,就怕傅怀仁把自己搞死了。这么紧张来紧张去不是办法,晏不晓忧心忡忡道:这草长这么慢,不如我们去问问余真人,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法,你练一练,或者问丹门要一些药吧?
丹门的药何其珍贵,傅怀仁花尽钱也求不到一颗的。他道:余真人还没出来?
晏不晓摇摇头:没有。
两人齐刷刷看向金光顶。
余秋远自那时起就没出来过,不知道在做什么。
苏玄机被白绛雨叫去了玉玑峰,现在不在,金光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天上偶尔会飞来飞去的那些弟子。晏不晓也很想飞,但傅怀仁才回来,他不能只留傅怀仁一个人。而且余秋远也不知怎么了,还是在这里看着比较妥当。
晏不晓是这样打算的。傅怀仁的眼光却是要比一个剑修毒得多了。精明如傅怀仁,当然看得出来,容庭芳和余秋远之间关系不一样,还不是晏不晓随口一说的你们是不是一对啊这样容易被打发。依傅怀仁猜测,该不会是容庭芳这个人一不做二不休,把余秋远骗到了魔界,就把人这样那样了,三天呢,寻常人根本受不住吧。
余真人这么急吼吼脸色发青地进了屋,或许也是因为身体不适?
晏不晓有些担忧:不知道余真人要不要护法。
傅怀仁道:我猜他可能更需要些热水。
为什么。
为什么啊傅怀仁眨眨眼睛。可能不止要热水,还得要些吃的。清淡的那种,不能加辣,最好没有肉。顺便再坐椅上添两个软垫。免得累到了腰。
余秋远需要这么些吗?
他不需要。
他现在需要一根戒尺,能敲人手心那种。
掌山真人盘膝坐着,面色凝重,对面是一颗圆圆的金丹。这颗金丹这么千把年来,余秋远看过多回了,从没觉得如此陌生过。他凝重道:你再说一次?
严重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胖丹要蹭他的脸,被余秋远撒手撇开:严肃点。
撒不成娇的金丹很委屈,小小声声地又叫了一声。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