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感谢你们姓庄的?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街头了,如果没有你们,现在就没有我庄宴这个人,对不对?真可笑,我恨了你们这么多年,最后告诉我,是你们赏了我一口饭吃,我应该对你们感恩戴德,我的恨都是得寸进尺,庄驰,老子不认!你们他妈的凭什么?
他激动起来,额头青筋直跳,血红的眼睛猛然闭上,力气尽失。
想不通凭什么呢?
到最后他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了,凭什么
庄驰哑然失声。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无法切身体会庄宴曾经遭受过地痛苦,于是此刻,他无话可说。
庄宴冷静下来,苍白的脸色逐渐回温,你说的都是真的?
庄驰:嗯。
如果你敢骗老子
没骗你,不至于。
呵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口气,还真是一如既往。
庄宴起身,眸色冷凝,既然如此,以后我和姓庄的人没有半点关系,看好你妈,别让她再来烦我。
看着庄宴走出餐厅,庄驰忽然疲惫地扶额,深深地叹一口气。
事实哪有这么简单。
他后来去查证过,才知道庄宴的母亲是他父亲的青梅竹马,那个女人才是爸爸心心念念,忘不掉的女人。
而他却因为懦弱,娶了爷爷奶奶为他安排的妻子,也就是庄驰的母亲。
他的父亲把庄宴接回来也是出于私心,虽然庄宴的亲生父母去世了,但他还有姥姥姥爷,还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亲戚,虽然不会让他过上很优渥的生活,但至少是至亲。
可父亲却自私的把他接回家,瞒天过海让庄宴的亲人以为他和父母一起出车祸去世了。
为了一个女人,得不到这个女人,就照顾她的孩子,在庄驰看来,十分的偏执可笑。
庄驰早熟,父亲去世那年他才十六岁,但父亲太小看他了,以为他不会怀疑,然而父亲刚离世不久,庄驰已经把这些查了个干净,按照父亲的要求把这些秘密守住,却在庄宴挨打被欺负的时候冷眼旁观。
他的确存了报复心理,他有罪。
那句对不起,是发自肺腑。
但是一句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庄驰知道。
他垂下眼帘,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端菜过来,他摆摆手,嗓音疲惫:不用上菜了,钱会照付的。
女服务员懵懂地看着他,茫然点头。
*
庄宴离开餐厅,眼神仍旧有些呆滞,他抬眸看见隔壁蛋糕店,推开门抬脚走进去。
里面有种温馨的安静,吧台没有人。
他继续往里走,听见说话声。
我特别喜欢你演的电视剧!可以跟你合张影吗?清脆的女声好听又娇气,听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年纪。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明显心不在焉的回答:不了。
女生不太甘心,为什么啊?合影而已,我是你的影迷!忠实影迷!
我不喜欢拍照。
我不信!你拍电影的时候可到处都是摄像头!你是不是不敢跟我合影啊?庄宴不让你随便跟别人拍照吗?他管得也太多了吧!我只是粉丝而已!
这位小姐!符文州话有些重:请你不要恶意揣度我的爱人。
他脸色难看,忽然站起身往外走:我还有事,走了。
女生梳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阳光又可爱,不服气的跺了跺脚,声音放大了很多: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一直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啊!你是gay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影迷对你很失望!
这道声音让符文州停下步子。
他头都没回,声音冷沉: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帮我做主?
庄宴忽然轻笑一声,原本复杂的心情有所缓解,这种回答,还真是符文州的风格。
符文州走出来,一眼看见庄宴,穿了一件浅灰色卫衣,外面套了黑色宽大的羽绒服,符文州原本满是冷意的脸上忽然勾起一个笑,眼底一片暖色:聊完了?
嗯。
我们走吧。
庄宴一声好,咧嘴冲他笑。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封闭的空间里,庄宴的心总算落下来,猛地扑倒符文州怀里,鼻子发酸,符文州,我没有家了。
符文州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非常大,他紧张地把人搂在怀里,轻拍他的背,没事了有我在。
我这次真的没有家了,符文州,我不想这么丢人,可我忍不住难过,明明这就是一直以来所期望的,成了真的反而矫情起来了。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庄宴闭上嘴,睫毛轻颤,浑身轻颤着把符文州抱紧了些。
他不说话,符文州大抵猜到这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他想起上回见过庄驰后发生的事,垂下眉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把他圈进怀里。
不想说就不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庄宴眼睛发酸,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他极力往符文州胸口埋去,生怕被看见自己情绪的失控。
逐渐失控的呜咽声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出来,符文州心乱如麻,却没有作声,静静地陪着他,细看下会发觉他手指紧紧蜷缩着。
直到哭声渐渐弱下去,庄宴的声音响起:我不是庄驰的弟弟,我不是私生子,我跟姓庄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州哥,我该高兴,对不对?
对不对?
他急于从符文州这里找到一个答案。
庄宴迷茫,他无措地想要找寻一个出路来挣脱自己走不出的困境,却始终难以释怀。
庄,这个姓氏带给他太多苦,那些看人眼色吃不饱饭的日子,被毒打谩骂的童年里,这个姓氏就像一道枷锁,牢牢地,紧紧地禁锢束缚着他。
这道桎梏跟随着他,直到长大都不肯放过。
而如今,庄驰带来的消息分明是自己一直以来恨不得成真的事,却又好像在告诉他,你的童年就是一个笑话,你的恨更是笑话,你有什么脸面去恨他们?如果没有他们,你早就死了!
这感觉太差劲了,糟糕得一塌糊涂。
符文州嘴唇动了动,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没有说话。
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半晌,他亲亲庄宴的发,庄宴,我给你一个家。
这句话更像一个沉重的誓言,沉甸甸的火,让庄宴瞬间被点燃,也瞬间被随之而来的冷意逼迫到清醒。
如同一道惊雷,将他心底一直以来压抑着不敢去深想的东西拉到眼前去面对。
庄宴张了张嘴,想说好,那个字到了喉口,忽然拘在里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抬头看进符文州的眼睛里,蓦然鼻酸,放声大哭:我不敢!我不敢!符文州!我好害怕!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的感觉,我怕!
庄宴坚强了十几年,第一次在他人面前不顾及形象的掉眼泪,他嘴唇颤抖,猛地咬住下唇,抑制自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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