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
之后接连四五天,夜谰彻底失去了撸猫的资格。程雪疾终于拾回了猫大爷本性,对他爱搭不理,一靠近就炸毛,更别提往床上骗了。
早晨起来,程雪疾例行坐在窗户旁边吐纳修炼,给夜谰一个圆咕隆咚的后脑勺表示本大爷很不爽。而叱咤风云的北境之主此时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踮脚靠边小步搓出去,嘱托仆从多备些早膳哄猫开心。
程雪疾打窗户缝里看着夜谰离去,愤愤地变回猫窜上榻,摊平了开始补觉。
最近他一直睡在墙角,许是在床上睡惯了,根本睡不踏实。夜谰还总是蹑手蹑脚地溜过来试图轻薄他,弄得他不得不鼓起勇气使劲儿哈一声,逼退不安分的主人。
至于为什么要发脾气,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或是因为在他心中,自己的身份一直停留在爱宠,稍高调些,则是被照顾得很好的爱宠。夜谰对他极好,他也喜欢被顺毛揉脑袋抱在怀里,但这仅限于猫形状态。变回人形后,他就是清清白白的好男儿,任何不体统的行为都应被唾弃!
况且夜谰还想偷亲他!这可不是一般的不体统。
程雪疾气得在床上来回骨碌,发泄般抓着夜谰盖过的毯子磨爪子。夜谰身为妖界霸主,理应谨言慎行,维持德高望重的境主形象,怎可以趁他睡熟了偷亲呢!这跟那些龌龊的富家老爷有什么两样!真是太让猫失望了!
可他滚累了再转念一想,发觉以自己的身份,好像不存在谴责主人行为的资格。身为猫,被主人亲两口无可厚非;身为人,被主人亲两口也得忍着。毕竟他是被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卖身仆,没被非打即骂已是天大的恩惠,光凭他吃下去的那些个好饭好菜,被主人亲两口也算抵债了,哪儿还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仅这么一想,程雪疾忽然就蔫了,把被咬得皱皱巴巴的毯子抹平,甚是落寞地抱着尾巴看向窗户。他似是有些恃宠而骄,忘了身为奴仆的本分。夜谰口口声声说着想跟他做朋友,可他们之间怎可能是平等的朋友关系。那一百两银子,是他的身价,而夜谰则是至高无上的北境之主。
他们永远都做不了朋友。
好烦哦程雪疾拉过毯子从头盖到脚,嗅着上面残留的气味,很没出息地觉得很好闻。他又开始想入非非,侥幸地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了厉害的大妖,与夜谰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他不曾被当做货物,也不曾是卖身仆,夜谰也不可以轻薄地随意试探他的底线,那一百两银子只是一个玩笑
一百两银子如果没有这一百两的卖身钱,是不是更有底气了些呢?
这个月的开销又大了好多赫辛夷拿着萎靡的钱袋摇了摇,里头少得可怜的银子发出沙沙的细响,算来算去,应当只剩下了两三顿饭钱。
安置族中老臣、锻造兵器、以及一些必要的日常开销,如流水般不知不觉地掏空了他的积蓄。先前在他最窘迫的时候,夜谰会不动声色地寻份美差送他捞银子。如今他家主公铁了心要放养他,他也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不过混吃不等死才是狼中豪杰,赫辛夷绕到没妖的地方合计了半天,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夜谰的书房里有个白玉砚台磕了个豁,被随意弃置在库里等着处理。不如去转转,看看能不能顺点不要的宝贝拿出去卖。
虽然这想法有点危险,被发现了不但丢脸还得丢命。然而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更憋坏了还有好几十天才能领例银的赫某。于是他决定赌一把,赌自己平日里人模狗样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儿的贼妖,纵使丢了东西也怪不到他头上。
守仓库的妖兵很少,一般就一个,使点手段便可混进去。赫辛夷猫在角落处伺机而动。正巧遇见守门妖兵打着哈欠瞥了眼日头,贼溜溜地逃岗去喝酒了。他慌忙快步窜入仓库,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匍匐前行。
北境不算富裕,但夜家总是有些底子的。更何况老蛟对夜谰的衣食住行极为上心,生怕损了皇室颜面被旁妖笑话。可惜夜谰不善鉴赏,许多价值不菲的物件,用的不顺手便随意扔了,连妖仆都看得心疼得慌,紧着攒起来压进这废弃仓库里,留作他用。
赫辛夷走向最里面的几口木箱,借着昏暗的光线翻找起来。里面满满当当堆了一下子珠翠。这些东西一看便是女妖的物件,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段不得不说的渊源。
当年夜氏的前任家主,也就是夜谰的父亲,迟迟未有子嗣。老蛟心急,不断命各族进献天赋好又貌美的女妖给他。然而前家主仅象征性地娶了个正妻,且收了两位妾室,转身将这三位美人冷落在宫中毫不问津,专情于某位不曾留下名姓的女妖,气得老蛟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后来宫里的这三位娘娘被冷落久了,也不知是不是积郁成疾,早早就去了,独留下一些珠翠玉器,在这不见天日的仓库里吃灰。而那俘获了前家主芳心的女妖,到底也是红颜薄命,留个孩子便香消玉殒,步了她们的后尘。至于这孩子,便是如今的夜谰,夜家唯一的继承者。
各位娘娘勿怪,钱财乃身外之物,娘娘们既已仙逝,这些个东西也用不上了赫辛夷低声嘀咕着,伸手抓起一大把首饰揣入怀中,并脱下鞋子,把一些个玉扳指什么的往脚指头上套,总之能拿多少是多少。
大件他不敢拿,也没手拿,只能敛一些小物件。第一口箱子里能拿走的很快就挑干净了,他贪心不足地开了第二口箱子,见是些硕大的花瓶,只能作罢。捂紧衣衫转身要走,却冷不丁发现有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子压在一堆画卷底下,瞅模样里头应当有些宝贝。
他欣喜不已,抓过盒子用力掰开,里头果真躺着一枚漂亮的银质发簪,上头镶着绿色的萤石,在黑暗中幽幽地发着光。他莫名觉得这簪子比他刚才拿的那些都要贵重,忙吹了吹灰,拉开衣服就要往里塞,却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放下。
赫辛夷大惊失色,勾指成爪转身一掏,正对上那妖绿色的眸子,不禁微微一怔:连枫游?
连枫游默默地看着他,轻轻拿下他手中的簪子,低声道:赫辛夷,你别告诉我,你是来偷东西的。
不我赫辛夷登时冷汗淋漓。这可要命了,连枫游何时进来的?还是说一早就在?辩解还有用吗?!这家伙定会将他的不耻行径禀告给老蛟,到时候想活命就难了!
想动手?在这里?连枫游见他露出一丝杀气,冷哼道:我之前只觉得你有点脑子不好使,如今看来,你就是头蠢驴。滚吧,我不会说的。说了丢的是主公的脸,把东西放下赶紧滚。
赫辛夷愣住,万没想到连枫游会放他一马,忙伸手入怀往外掏赃物。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脚上的扳指也交出来,连枫游突然身形一晃,扶着箱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赫辛夷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满是血迹,手上还有道极深的伤口在淌血。
赶紧滚不然我就变卦了!连枫游恶狠狠地等他一眼,转身走向角落,攸地化作一条银色的细蛇缩进里头没了踪影。
赫辛夷看傻了眼,这是他头一次见识到连枫游的真身,原来竟是条不足胳膊粗细的小蛇?他莫名觉得好笑,又有点担忧,便小心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问道:你真没事吗?你好像受伤了?
啰嗦连枫游微弱地回了一句后没了动静。赫辛夷听他这语气不太对劲,忙翻开杂物把他扒了出来,惊觉细蛇的身子底下渗出了一大片血迹,横七竖八的伤口遍布他的身体,白色的鳞片外翻着,甚至开始脱落。
连枫游!你怎么赫辛夷一时语塞,忙起身道:你在这等着别走,我去找主公!
你疯了吧银蛇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趴在血中闭上了双眼:主公不会管我的不许告诉旁妖我在这里,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可是你赫辛夷急得颠三倒四,总觉这条小蛇很快就要死了。他讨厌连枫游,但他并不想看着昔日的挚友死在如此肮脏的小角落里。思前想后,他忽然咬咬牙寻了块绸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薅住银蛇的七寸塞进了绸缎中,随意裹了裹抱着跑出了仓库。
银蛇被毫无防备地闷在了布里,慌乱了一瞬后寻到缺口探出头来轻笑道:我说赫老弟,你想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