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早点走吧,不然真的解释不清楚了。程雪疾走向屋门方向,摸了摸墙壁,困惑地看向他:前辈,您是怎么出去的?
来,老夫带着你。白巫族长牵着他的手,一并踏前半步,蓦地穿过了墙壁。外头静悄悄的,只有稀疏几个帐篷。程雪疾左顾右盼,踮脚问道:前辈,白巫族的人呢?
到吃饭的点儿了。白巫族长快步上前,掀起一座帐篷的门帘,里面果然有一对夫妇模样的老者,坐在饭桌前诧异地望了过来。
啊!打扰您了!程雪疾忙不迭地道着歉,小跑了起来:前辈!我走啦!以后再有机会一定会带他一起来看望您!我自己回去就成,不用告诉西境之主。不然会被误会的!
哎!别跑啊!路上多危险!白巫族长追了几步,却没能跟上他的速度,只得作罢。
程雪疾很快便跑出了树林,放慢脚步回首望了一眼,见身后空无一人方松了口气。然而很快他便再度焦虑了起来。
他该怎么回去?夜谰还会接纳他吗?同命血契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如白巫族长所言,夜谰看上他了?
说真的,他好想大声质问夜谰到底怎么想的,凭什么瞒着他结了血契。却又觉得迷茫,他好像对夜谰要求得太多了。既想让主人对自己好,又不愿付出什么。连同命血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都不乐意担着。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般讨厌的模样?
☆、【企图】
夜幕降临,夜谰立于楼台顶端看向宫外,期待着那个小白点儿跟偷偷溜出宫时一样,再蹑手蹑脚地窜回来。可惜一直等到万籁俱静,期待中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夜谰抬头看了一眼月朗星稀的夜空,又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整座宫殿。忽然发现,朱瓦玉台也罢,雕栏画栋也好,圈在一起便成了四四方方的牢笼。小猫跑了,可他却跑不掉、逃不脱。可笑地等一只站在自由中的小猫冲他伸出援手,可鄙又卑微。
主公最近是怎的了?这么爱高瞻远睹?正想着,连枫游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笑吟吟地摇着折扇问道。
夜谰微侧首瞥了他一眼:有事吗?
臣想您想得紧,备了点酒菜想与您叙叙旧。连枫游提起手中的小酒壶,言谈中很是不见外。
夜谰知他肯定没安好心,本想一走了之,却心思微动,终究留了下来:去槲榭台吧。
主公先行。连枫游俯身退至一边,让开了去路。
槲榭台本是一座藏书阁,许多年前因宫妖的疏忽,被烧过一次,扑火时书籍被移到了别处,直到修缮完也没有挪回来,这里便被闲置了下来。
后来夜谰无意中发现此处顶楼露台视线开阔,便随意摆了个酒桌消磨烦闷。老蛟见状曾训斥过几句,后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便任他去了。于他隔三差五来此地独酌上一阵,也算忙里偷闲。
夜风微凉,夜谰命宫妖掌上两三盏油灯,率先坐下给他倒了杯酒。连枫游也拿过酒壶倒了满满一盏。夜谰下意识地伸手要接,岂料这小子竟胆大包天地将酒杯拿走了,随手泼在地上,低声道:一杯敬天。
夜谰面色微沉,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连枫游又倒了第二杯,依旧泼在地上:二杯敬地。然后重新盏满,将被子轻轻推向他:主公,该您了。
夜谰拿起那杯酒,学着他的样子泼了出去:三杯敬不归人。
呵,主公果真与臣心意相通。连枫游轻笑,这才真正替他敬了杯酒,又举起酒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小口:美酒配美人,主公好福气。
美人,谁?夜谰抹了一把自己的老脸,只感站在楼顶上太久了,被挂上了一层霜寒:我吗?
噗连枫游登时呛住了,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眼底满是无奈:主公,您无意中开玩笑的样子可真迷人。
我感觉你在说我丑,但我没证据夜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落在他的面颊上:几日未见,脸又白了。
姑且当作主公是在夸赞臣的美貌。连枫游自恋地冲他飞了个媚眼。
然而夜谰根本不懂什么媚眼,还以为他是沙子迷眼了,心中暗道一声活该,又饮下一杯酒,意兴阑珊地问道:受伤了吧?
嗯,差不多吧。连枫游眼睫一颤,仍旧镇定自若地强行尬聊:主公一直不愿见臣,心里伤着了。
行了别骚了。夜谰拿起连枫游放在桌边的折扇,啪地敲在了他的兰花指上:孤知道你是阴魅体,但是你这点妖力还迷不住孤。说吧,曾祖派你来探听什么?
连枫游坐正身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指,赖赖地瞥了他一眼:曾祖忙着呢,没时间管您。臣就是看您无聊,站在房顶上吃灰,特来关切一下。
然后下药毒死孤?夜谰虽这般说着,手已经很没出息地给自己续好了酒。
主公,酒要细品才好。连枫游见他喝酒一口闷,不禁有点心疼这壶陈酿。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什么好品的。夜谰放下酒盏,余光瞥见他遮掩在长袖下的手腕:伤得很重吧?不然赫辛夷也不至于去抢药。
啊也不算太重。连枫游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跟赫辛夷喝花酒,老马失蹄抻着了。
哦。夜谰挑眉,手不动声色地理了下额发,藏在他发髻中的飞蚊登时悄悄飞走了。
连枫游重伤,赫辛夷抢药救他,这是夏蝉刚刚查清楚的事实。至于到底怎么伤成那副德行,还没有查到。眼下连枫游扯起谎来没羞没臊,他也懒得再问下去,继续喝他的闷酒。
连枫游见他没再追问,顿时心生不安。以他对夜谰的了解,定要唾弃自己不检点才是,怎一脸看破红尘的冷漠。难不成这是狂怒之前的平静?
赫辛夷这小子不敢玩真的,在楼下赌牌来着呵,还是个小孩子。他略感心虚地补了一句,试图把赫辛夷这条小命给捞回来。
蛇族还有别的阴魅体蛇妖吗?夜谰压根没想在喝花酒这个问题上掰扯下去。横竖连枫游不会说实话,还不如去威逼利诱一下赫辛夷,探讨探讨喝花酒是如何抻到筋骨寸断的。
连枫游微怔,无辜地眨了眨眼:印象中是没有。况且蛇族都死光了,主公问这作甚?
死没死光,孤心里有数。夜谰见他终于喝下了一杯酒,覆手盖在了空酒杯上,没让他添酒:孤记得,你比孤还小了几岁?
可不是几岁,二十多岁呢。连枫游顺了顺自己的心口。这酒烈得很,夜谰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喝了三四杯的?
二十多岁,于妖族来说,没什么大差。夜谰在心中飞速算了一下,当年他被老蛟掳回夜家时,连枫游还是个小崽儿。帮老蛟追杀他与母亲的可能是他吗?
主公,怎么突然对阴魅体感兴趣了?连枫游借机握住了他的手:难道主公想
你掉鳞了。夜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拾起从他袖口中滑落的半片白鳞:别喝了,滚回去休息吧。然后起身便走。
连枫游呆住,坐了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夜谰这就走了?白喝了多半壶好酒,话都没说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