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身悲伤,痛苦。他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自己在叫他。他只顾往前走,而在他面前的,是万丈深渊。
阿清,阿清,回来,快回来!阿清!
顾衍用力嘶吼,可无论怎样努力,那人都听不见。
阿清,醒醒,阿清!
顾衍冲进衍清苑时,大火已经蔓延开了,他在清阁没有看到阿清,便速速进了书房,打开机关,果然,阿清躲在暗室中,衣衫上几处火烧的破洞,所幸人并未受伤,只是陷入昏迷。
不过,阿清的情绪似乎并不稳定,似是陷入梦魇。无论自己怎么叫他,他都不醒。
他将阿清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叫他。没有用。他便哼唱起他们小时候一起唱的歌
阿清从噩梦中惊醒,正对上顾衍那双焦急的眸子。
他下意识的挣脱开,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双手捂着脸,将头埋进膝盖。
阿清,你怎么了?
顾衍怀里一空,他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阿清,很丑。
顾衍先是一愣,后又想起无尘说过,他们捡回阿清时,他的脸,毁了。
阿清不丑,阿清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哪里丑了?
阿清使劲儿摇头:丑,很丑,你不要看!
顾衍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轻轻将他抱着:不丑,阿清怎样都不丑。我喜欢的是阿清的人,不是这幅皮囊。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仿佛那时的薛贵。
他听见惨烈的叫声,立刻从暗室冲出,到了卧房,便见那红衣少年缩在墙角,将头深深埋进膝盖。
地上还有散落的烛台,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薛贵心里咯噔一下。
他缓缓走过去,蹲在少年身边。
少爷,阿贵带你走
阿贵,阿贵阿贵去哪儿了?
阿清终于抬头了,他睁着一双迷茫的眼,问顾衍:阿贵呢?
顾衍心中隐隐有些许猜测,只是他并不确定阿贵到底还在不在了。只得摇头。
阿清也不知道阿贵去了哪儿么?
阿清摇头:阿贵说,他会一直陪着我,照顾我,可为什么,他不见了呢。
梦境断了,阿清也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去回忆,可每每想到那里,便像是跌入黑暗的深渊,让他恐惧,不敢去触碰。
我这是怎么了?我们在什么地方?每次阿清觉得头痛时,便照无尘说的,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顾衍见他似乎已经从噩梦中恢复了,说道:这是清阁的暗室。外头失火了,我们在这里躲躲。
清阁记忆渐渐回笼,阿清也终于想起他是如何到这里的了。
那个,少将军,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啊。
不会,反正你回来了,这祠堂留着,反倒不好。
阿清歪着头看着顾衍:少将军怎么知道,是我呢?
顾衍撩起他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缠绕。
你不吃葱花,但又偏偏喜欢吃葱的味道。你知道寒月钢鞭的机关。你熟悉芙蓉院,更熟悉衍清苑。你说话的语气,姿态,还有很多小动作,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我全都记得。
从你扯掉我蒙眼的布带时,从你这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撞入我的眼里时,从你梦中无意识的喊出那一声阿衍哥哥时我便认出了。
顾衍扶着阿清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对视。他鼓足了勇气,一字一句问道:阿清,你,恨我么?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阿清,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近乎乞求的,又似期待的,还有等待凌迟的种种矛盾情绪,糅杂在一起。
他不知道,若阿清恨他,他要怎么办。放他走么?不可能的,他守了这么多年,怎么舍得他走。
他甚至自私的希望阿清永远不要想起过去,这样,他就能永远像现在这般快乐,不用承受那些痛苦。也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恨我么?
阿清怔怔的看着顾衍,半响,他才呆呆开口:我,为什么要恨你啊?
因为,我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抛弃了你。
他小心翼翼的抚着阿清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双眸揉碎了一地星光,熠熠生辉。这样一双纯澈无暇的双眼,他们如何忍心
他声音颤抖的说道:是我让你失了光明,让你在黑暗中挣扎。让你在边疆受了那么多的苦
阿清不在意的笑笑: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你的眼睛,也是无尘的师父治好的么?
这个我记不得了。应该不是他,如果是的话,无尘早就吹嘘上天了,说他师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顾衍将头抵在阿清的额头上。
我一直以为,你看不见。所以才会在战场失利。我怕你到了下面,会怕黑。所以我每一日都在祠堂点上一盏灯,希望能为你照亮去路。
少将军
别这样叫我,我想听你叫我阿衍哥哥。
阿衍哥哥,我们都长大啦,再这样叫,会不好意思的。
你可以私下这样叫我,若在外面,就叫我谨之吧。
谨之,你这个人和你这个字,还真是不匹配。
顾衍笑了笑:这是父亲的期望。我也给阿清取了字,只等你及冠,就赠予你,可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啊。
你给我取了什么字,现在告诉我,也不晚啊。
你的字,是羡之。
羡之?
对,我希望我的阿清,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无忧无愁,做一个让世人都羡慕的人。
你字谨之,我字羡之。真好!
谨之,你快叫我的字,让我听听它有多好听。
顾衍轻笑:羡之!
诶,谨之!
羡之!
啊呀,我才想起来,外头还着着火呢。咱们还出的去不。玩闹了一会儿,阿清这才想起正事儿来。
放心,顾亭在救火,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扑灭了,咱们出去看看吧。
顾衍十分自然的牵着阿清的手。扭开机关,入目所见,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