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宁三年的游猎没有想到成为了王爷以自由之身的最后一场游猎,那年王爷一身红甲,是哀皇帝在他生辰之时送的,游猎场上无论到哪都是最耀眼的,只是王爷身上太瘦了,披盔戴甲居然还是被猎场的蚊子盯上了,几处没有被兵甲包裹住的地方,隔着里衣都集中的被叮的无法直视,入夜后就更是奇痒难耐,吩咐了营帐之外皆以蒿草燃熏,帐内为避免外人见其狼狈之状,只留小爷我为其捕蚊,捕蚊倒不是什么力气活,严实的纱帐本就没有缝隙再有偷袭者,只是王爷痒的难忍,我却无所适从,特别是他小腿之上的两处,和左腰侧的三处,让他颠来倒去的抓不到,只好如活鱼上岸般,摇尾乞怜,小爷见他可怜,想起之前小时候嬷嬷曾用口水涂抹止蚊虫之痒的事,便提议他是否要用,这厮居然折腾我半宿,让小爷帮他止痒,苍天可鉴,爷爷我真是个铁血战士啊!!!
司马奕想起来,那日确实是自己登基前最后一次游猎,皇兄赐的铠甲是中看不中用,奈何也不能相怪,他那时许是又消瘦了,就有蚊虫伺机而入,弄的他狼狈至极。后来相龙提出以唾液止痒,他便要相龙为他舔舐,苦了相龙对付那些虫包,他自己倒是觉得那感觉酥酥麻麻十分受用,可是相龙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那夜,如今自己真是不敢想。司马奕双颊红透了,心底有种莫名的情愫在蒸腾,那夜,因为痛痒得到纾解,相龙在那样做的时候,他好像哼唧不堪入耳。
哀皇帝少年已是皇位之选,没想到继承大统仅仅三年就薨逝了,我家王爷不得已才坐上了这王位,真是天意不可违啊!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他的身侧谁都没有,不可能有人与其肩并肩的战斗与生活,本是我该退避三舍的时候,只是,他登基前的一夜,我们二人同榻而卧,他握着我的手,有些紧张的发抖,微皱的眉,闪耀着水花的眼,那时我便下定决心,要刀山火海的陪他闯一闯。去北府军中历练,自然是好,只是留他一个人,在这空荡的大殿中,他如何安睡,我只愿做他的一名兵士,在殿外守着他,知道他能安枕就好,不多求,既然此生无缘隐居深山,过神仙眷侣的日子,那么能每日见上一面,遥遥的对视一眼也是好的。
司马奕长长叹出口气,是啊,是自己不舍得相龙的,是自己先逾越的,是自己没有这个人在床榻上就无法入睡的,是自己先依赖相龙的。相龙的保护无微不知,从身体到内心,自己知道那时正是相龙去磨炼的最佳时机,手握兵权,将来可与桓氏抗衡,可是自己没有相龙,怕是一夜都难以合眼,是自己,害了他。
相龙因为看穿了自己的脆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封赏的诏书,甘愿当一个侍卫留在自己身边。于是自己心花怒放,顺水推舟,再次逾越,创了常使的官职,连门下省都知道,什么是常使,就是圣上日常使用的人,多么贴切的名字。自己有龙阳之好的事,怕是那时就已有传言,怕是这些外人,是最先知道自己真实心意的人,也是他们最先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离不开楚相龙。
相龙那每日在帘帐之外的守候,是怎样的心情,心爱之人,在眼前,在身侧,不能相拥的心情是如何?要做小伏低,要小心谨慎,要循规蹈矩,怕是平日里那些无心的触碰,都能使他内心悸动罢。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
自己时常向相龙发出同榻而眠的邀请,让他有多么的为难,我真是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小老遥遥致敬CLAMP四位阿姨~
第17章赴闻记坦诚己真心,闻思远献画解心痛
夏日里最舒服的时辰,就是清晨推开窗,打开门,让凉爽的空气进来,掸了掸书架上若有若无的浮尘,又是新的一天。闻老板悠闲的沏了壶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不知为何今日晨起就觉得心情舒畅,想必是有贵客要登门。
果然不出所料,开店不久,那位黑纱遮住半边脸的男子来了,还是一身很不搭他气质的穿着,还是那样弱柳扶风,脸上还是带着哀愁。这次他前来,与上次略有不同,走进门,随手翻了翻,门边最显眼的位置放的几本畅销书,再投过一个探寻的眼神。
公子这边请罢,小老刚沏了一壶好茶,不如边品茗,边叙谈。闻思远把司马奕请进了内堂。
内堂的装潢很古朴,俨然一派腐书网,古董架子上摆着些说不上来哪朝哪代的摆件,红玉雕的一对线茄,彩陶的一条盘蛇,憨态可掬的玉龟,不过最夺目的是一件青瓷的厚底细颈胆瓶,让人不禁发觉这架子上的文玩器物都是些细长之物,店主趣味可见一斑。堂内除了琳琅满目的收藏,就是书简了,金封套的书袋内,都是书简,封套上注着书名与作者。再往里走,就是精心摆放的一个茶案和两张竹席,黑檀木的茶海上各种异型的杯盏壶器,雅致非常,还有些颇有意趣的茶宠,姿态万千。
司马奕挑了客位的席子坐了,盯着茶海上摆放的各色杯盏,入了神,这是怎样风雅的一位店主,竟摆了这样的局,怕是所请之客也都是雅客,看来是拖了相龙的福,自己才能坐在这里。
闻店主的挥向司马奕眼前的茶盅,示意他随意挑选一只,司马奕略思索了一下,取了一只白釉莲花纹饰的小盏递予店主。店主遂用开开的水冲洗了那茶盏,再用厚巾擦拭干净,二次用开水烫热了,控干了,便倒入新泡的碧螺,双手奉上。
司马奕闻了闻,茶香扑鼻,有着绿茶最为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他轻轻啜了一口,果然香气绵长,肆意在口鼻中回荡。他素来不喜绿茶,本就脾胃寒凉,日时只饮些红茶暖胃,相龙倒是爱绿茶,可以助他散散腹中油水。
见客人静静品茶,闻思远才道:公子今日来的这样早啊,可是想好了,有何要问的?
司马奕的声音还是嘶哑非常,努力的挤出几个清晰的字,闻老板何时与相龙相识的?
闻思远浅浅一笑,开始回忆,那个时候相龙还是个愣头青,第一次闯入我的店,居然指着我要些名家字画或是前朝古籍,我当时哭笑不得,让他翻翻我店门口的书卷,再来问。不想,他就真的照做了,这一翻,居然还迷上了,撵都不肯走,翻完了一卷与我道,这书中之人与他家公子很像,便要与我谈论这男风之好是何道理。我见他甚是年轻,怕是一时新鲜,不愿理睬,没想到不久之后,他便像是长在我这儿了,隔三差五便来叨扰。
司马奕又低头饮了口茶,没有什么表情,有种请您继续的神情。
闻思远便道:那样来了四五年,熟识起来,相与的不谈,情感问题倒是没少聊,我便得知,相龙本是什么风都不好,是个情窦未开的傻小子,只是他与他家公子,自幼相识,日日相伴,竟生出些他难以释怀的情谊来。店主无奈的笑笑。
又过了一、二年罢,他居然就很少前来了,一年里就一两次罢,来了也是坐坐便走,走时包上多本书简,扔下大把的银钱。其实在这街上混久了,谁不知道他是楚家三公子,在王府谋差事,想必是新皇登基,他自然在宫中伺候,就不得而来了。闻老板打量司马奕的神情里带上了些柔和的笑意,司马奕不知这是否代表了他什么都知道了,无需任何掩饰。
相龙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偶尔会问小老一些有趣的问题,只是这些问题,把他暴露的犹如赤身裸体一般。比如他少时,曾问过一个人若任自己拥抱、摔打、啃噬、摩挲,是不是就是喜欢的意思,还说是替朋友问的。闻店主低头笑的很收敛,除了抖动的肩膀完全看不出他抑制的多用力。
你如何回答?司马奕不顾店主笑的多么花枝乱颤,只想知道答案。
小老回答,是。闻思远收了收笑意,再抬头,眼神很坚定。所以他一直都知道,你心悦他,而你却毫不知情。他对你早生情愫,只是见你虽然百般依赖于他,却不似动情,所谓发乎情,止乎礼,相龙也只好委屈自己,将那份冲动压制在心底,等你自己慢慢发现。
相龙他,还问过些什么?司马奕垂下睫,有些酸楚。
房中秘书什么的。我们没有细谈,因为这小子用不上,哈哈哈哈。店主笑的很放浪,只是笑过了,渐渐的,脸上带上了哀伤的神色。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他向我诉苦,谈到你曾问他来我这处做甚?他本想在那时与你和盘托出,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一直以为,我与他只是从小亲近惯了,从未想过其他。我虽有妻妾,略懂男女之事,可是对于相龙,我却始终以为是依赖。司马奕心中如刀绞,眼角有点泛红。
相龙他此生活的洒脱,能为爱的人披荆斩棘,穷尽一生守护他周全,已经是他的理想了。他早就对你用情至深,只是你没有发觉,也许你早已对他倾心,你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为何这几个月他总是要来我这儿,我可以告诉你。店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烦请店主告知。司马奕抬眼,请求的目光灼灼。
相龙他说出了一趟远门,办了个差事,但是此事会伤及到自己的性命,为了保护你,不能让你知道,只好把所有始末,著成书简,留给你日后慢慢的看,想必你已经看过了。他将一生与你相识之事都记录下来,就是想让你此生莫要忘记他。但是他知道,你此生的抱负,不是我们眼前看到的,所以他也明白,你会好好活着,替他,替你们两个,活着。闻思远像是郎中,可以治愈人心中的伤痕,不像是书社的店主,他的敏锐,他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