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道:你认为呢?
谢重道:不如放出口风去,就说这新任相国刚刚执政,就沉迷声色,连日不入朝堂。
陶姜点点头,道:再将这阁中以往之事渲染渲染。
谢重笑着道:老师放心。
二人还在说着,只见有一从人,打开了阁门,请他们上楼一叙。深深的对视了一眼,陶姜便与谢重,登上了阁的四层。
这阁本是谢重花费重资,命人修造而成,于是对此阁的格局十分熟悉,引导老师来到顶层会客之所。这次,他聪明了起来,在门外等待了片刻,有从人打开厅门,这才走了进去。
屋内的窗子已经被关了个严实,帘帐也都拉了起来,外厅里点起了烛火,内堂却没有,并且分隔二处之地,也挂了纱帐遮挡,不像是议事,倒有些垂帘听政之态。
陶姜毫无尴尬之色,先施了礼又向纱帐内的桓玄道:午时已近,行刑台已经就绪,您还要带珝公子去观斩么?
桓玄道:不必了。
陶姜道:刘牢之已经暗中打点了行装,出城去了,他所残留的余部,共计不到五百人,已出城三百人,其余已被暂扣各城门。
桓玄道:一个不留。
陶姜又道:主公何时追赶刘氏逆贼?
桓玄道:不急,给他三日时间折腾,要他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有个三日也就够了。
陶姜道:可快马通知殷仲文,让他先行斩杀刘敬宣。再设法告知刘牢之即可。
桓玄点点头道:全凭先生安排。
陶姜道:主公身体可是有何不爽,要不要在朝堂之上告几日假。
桓玄一愣,道:啊,无妨,只是小伤,不劳先生挂怀,朝堂之事,有劳先生了。
陶姜道:如今朝堂之上,人心浮动,还是小心为好。军政大事,还是要主公亲自下决断,方可抚慰朝中文武之心。
桓玄想了想,道:先生以为如何?
陶姜道:明日起,我便命谢重将奏折通报全部送来此处,由我与主公现事现议,莫要耽搁了大事。
桓玄的小心思全部成了泡影,只能败兴的点头称是。想着只有兄长和殷仲文回来,才能脱身了。
又耽搁了许久,陶姜先生终于有意起身告辞,却告知自己要留下阁中,已派从人将一应物品,搬来此处,要日夜与桓玄商讨国家大事。桓玄只好应允,又悻悻然叹气。
谢珝见到陶姜前来,便知道了他的来意。如果说之前两人共商的大计,他没有放弃之意,任凭此时谁都不会相信。可是要他彻底放下一切仇怨,全心全意接受眼前的人,怕是自己也难以做到。
矛盾日日夜夜的困扰着自己,想看着那人就此死去,了结所有的往日之仇,又想与他朝夕相对,片刻不离。
这样想着想着,就走到自己以前常常一个人悟道的净室。对外说是闭关修行之所,实则却挂着老师的画像,日日相对,留存思念。如今,虽然只留下一块摘去字画后,显眼的白色墙壁,看去却依旧锥心刺骨。
回忆起老师的点点滴滴,愁思又起,不知他在那个世界,过的如何?天冷可有加衣,日晒可有遮伞,是否能吃得饱,穿的暖。
会不会想念自己,还有没有话要对自己说。
桓玄将正事处理好,又安顿了陶姜先生,已是接近日落,四处寻不见谢珝,在四楼来回转着圈,最后在这壁橱样的门中,找到了已经睡熟了的人。
他蜷缩着身体,像是有些冷。桓玄走过去想唤醒他,却发现虽是睡熟了,他的眼角、脸上还挂着泪水。
四处打量了周围,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没有什么摆设,只有这张席子,与对面一面墙上的一块旧痕,似乎是将什么挂幅取下后,所遗留下的。
桓玄心中一动,难道?
本来开开心心的带他回来,只是想再见到那明媚的笑颜,却引起了他的愁思,如今以泪洗面的睡在这里,真是让人心疼。
桓玄抱起谢珝,回到了寝室。把人安放在原先那张不宽的榻上,才发现,没有多余容纳自己的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索性就在让他先睡吧,毕竟自己还有堆山填海的奏本没有处理,这陶姜先生真是勤勉的有些过度了。
不过桓玄自从入了这建康城,才发现,陶姜先生不仅饱读群书,无所不知,人情世故无一不精,连审阅案牍,也颇有心得。
因为但凡是他预先过了目的,都能将其以极其便利的类别进行划分,有关联的,甚至有内在联系的,放在一处,按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让将要审阅之人,轻而易举便可读懂。
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州府事情再多,也不及如今整个朝廷的事情多,自己虽然从小就被教导要善于整理案牍,却没有先生这般得心应手。
一边看着奏本,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掌灯时分,刚想放下手中的事务,歇息一下,喊谢珝起身吃点东西,便听到了阵阵呜咽之声。
桓玄对这个声音极其敏感,因为怀抱入眠那么多个夜晚,相隔不了多久,谢珝便会因为梦魇,尖叫呻|吟哭喊挣扎而惊醒。
于是快步就来到榻前,搂住了全身僵直,呼喊着,抽搐着的人。他知道只有让谢珝缓缓从梦中挣脱出来,才会让这一切停止,只是不能过于强硬,因为那样会吓坏了正魇住之人。
他一边低低唤着:彖之,我在,有我在,别怕。一边擦去他满头的冷汗。
重复了几次,怀中之人,终于有了反应,努力的睁开了眼睛,盯着他辨识了半晌。
往日谢珝只要醒过来,再安抚一会儿,便会冷静下来。可是,今日,不知为何,看清了自己的脸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桓玄有些诧异,却没有时间多想,便抱住了哭的像泪人般的谢珝,好生安抚着。
任怀中之人,又放肆的哭了半晌,才觉察慢慢的收敛,好像有些止住了。便想替他擦干泪水,柔声安慰他几句,却没有想到,刚刚松开些怀抱。
便有两片温柔的唇瓣,向自己贴了过来。
第74章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爱人两厢斗嘴,调情逗趣时,总想弄哭对方,再用爱抚来化解。
可是当爱人哭泣着拥抱自己索吻时,就全然不顾念的与之欢好,似乎又有些趁人之危。
于是桓玄虽然热络的回应了这开天辟地的主动,却没有将计就计,攻陷新的城寨。拥抱与爱抚虽然不断,可是更像是安慰,缺少了旖旎的情|欲。
谢珝的情绪渐渐平和了下来,泪也收住了,动作也停住了,虽然搂着自己脖子的手,还没有从后颈放下,却没有其他表示了。
桓玄一边有意无意的,继续蜻蜓点水的触着他的嘴唇,一边用眼神询问着他是否满意。
毕竟,比起做君子来,禽兽更容易一些。
谢珝垂着睫毛,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泰然样子。此时,却只有吻着他的人,才知道,这副冷若冰霜的姿态背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又亲昵了半晌,桓玄便道:已经酉时了,要不要起身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