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大费周章,然数日过去了,并不见丝毫蛛丝马迹浮现,倒是北地三百里加急密报已至:御驾日前南归,三日间或可抵燕州!
张放接报,忧虑更甚,若张令其所言是实,则圣躬之周全,当下是系于他张放一人之身,实可谓一肩担着天下安危!偏生留与他的时日又已屈指可数,怎不教人忧心忡忡?
思来想去,当下惟余一策,便是急调人马北上迎候圣驾,一路护送,以防不测!只是,此计也并非万全:一来御驾北去本是秘事,若此刻调兵,必然兴师动众,一旦泄漏风声,则隐患更甚!二则,刺客在暗处,护驾官兵纵然人多势众,然仓促之下,也难保不出丝毫纰漏,万一有不慎,依旧难免遭暗算!
因而当下之急,还当在御驾回銮之前,将杀手一网打尽,除却后患!只是,刺客既有备而来,幽云之地,又是两国交境,往来者众杂,三两日内欲寻出刺客,谈何轻易?
却说随着时日推移,未见案情有所起色,心中不定的,又何止张放一人!
尽管日前不欢而散,然事牵越凌的安危,南宫霁如何能因一己之私愤而对此不闻不问?因而这日又与张令其去到州衙求见!
张放听闻他来,不禁蹙眉,惟恐又是要对自己加以责难!而自己当下又实是无策,愁眉不展,一番斟酌之后,方才拟好手谕,打算调兵北去!孰料南宫霁似早猜到他会陷入困境,乃言前来正是替他解忧!张放暗一忖:事关重大,他不至拿此儿戏,便许他主仆入衙中细谈。
第98章重逢
入到内堂,屏退外人,南宫霁便道:张兄筹谋了这两日,事可有进展?
张放知他有意嗤讽,便也不作答,只道:南宫兄此言甚怪,张某掌幽云兵事,又权知燕州,一应大小事皆要张某作筹谋,却不知南宫兄所指是哪一桩啊?
南宫霁讨了个没趣,自然悻悻,便作了正色,道:吾今日前来,并无心与你做这口舌之争,这两日城中的变化,吾皆看在眼中,只怕张兄弄出这般动静,终了是该拿的人未拿到,却打草惊蛇,适得其反啊!
张放面色一沉:事确是此理,他又何尝不知?然当下形势紧迫,自己实是无他法呀!
见他无言以对,那人又道:张兄此乃无的放矢,自然收效甚微!吾却有一法,可教刺客自投罗网!
张放将信将疑,然待听闻了其之下文,却觉眼前一亮,似有柳暗花明之感!只是一细忖,又道:当下并不能确知刺客便在燕州,万一。。。
南宫霁道:御驾归朝,必然日夜兼程,顺、檀二州或仅是过而不停,倒是这燕州城,乃是御驾必驻跸之地!
张放道:然若他起意半道截杀呢?
南宫霁摇了摇头:若此回这主谋是他人,倒还不无可能,然。。。是他张舜水。。。回头望了眼令其:你倒说说你这养父之为人!
令其从命禀道:养父性极谨慎,想来为避人耳目,此回派出的刺客人数当不至过众,而若半道截刺,官道上极少屏障,刺客轻易就会暴露!到时以寡敌众,他岂有胜算?因而必不敢冒此险!更何况,依小的之见,养父行事,素来狠辣,但要一击即成,便断然不会无的放矢,想来事前必已有令,定要见了圣躬,才可出手!
张放迟疑道:这,倒有些难了!
南宫霁一笑:不难,此事吾已替你筹划好。。。
听罢南宫霁此计,张放一时沉吟不下。
南宫霁道:张兄放心,此事虽险,然若谋算周全,自当无失!
张放垂首踱步,不置可否。
南宫霁急道:张兄再这般踌躇下去,先机便就失尽了!
此言倒是不假!御驾此刻已至安州,当下之势,可谓千钧一发!
张放一时也着实无他计了,只得心一横,转身揖道:那便,有劳南宫兄了!
一早,燕州城似有何大事将临,戒备较前两日又森严许多,而守城门的士卒人数亦多出了数倍。出入城中,无论老弱妇孺,皆要经过搜查盘问才可放行!
及至日中,一行人马由州衙而出,直奔城门,在此守候观望。看这阵势,明眼人皆知,乃是有何要紧之人将至了!
果不其然,晌午方过,便远远望见官道上轻骑开道,百余官兵护着一列车驾从容而来。守城士卒见状,忙将城门口的百姓驱至一边,让开道以迎候车驾。
入城后一路无事,不多时便到了州衙门口。人马驻停,燕州知州张放已亲候于马前。
但见车帘一撩,先出来一侍从打扮的,行止恭谨,并不似寻常小厮,下车后便垂手恭立一侧。旋即车中又出来一人,天寒之故,厚重的鹤氅披于外,并不能看清身量,然由那步态举止来看,应是年岁尚轻,却端重有仪,想来身份显贵!
这贵人由侍从搀扶着,前脚才踏地,却忽闻周遭惊呼:有暗箭!虽是早有防备,然此瞬间,那主仆二人还是怔了一怔!好在身侧早有侍卫飞身将其推到车身一侧护住,才躲过一劫。
当下只闻四周箭风呼啸,打杀之声也随之而起!
诚如先前所料,这干刺客身手虽不凡,人数却不众,而州衙府前空旷,四周又密布伏兵,他等既入圈套,自是插翅难逃!未一阵,数十名刺客便非死即伤,悉数教拿下了。
事已平,方才乱中慌不择路躲入车下的侍从慌忙钻出,上前扶起同在车驾前躲伏了半日之人,连问如何。
那人宽慰般一笑:无妨!事既成,吾便。。。
话音未落,忽闻耳后飒飒风声,有人高呼不好!原是地上的死人中,竟有漏网之鱼,乘人不备,抬袖放出一支短箭,直向那贵人飞去!
情急之下,随在身侧的侍从抬手一挡,不料此一箭力道过大,竟穿臂而出,未待众人看清,主仆二人便一道扑倒下去!
张放大惊失色,脚下生风,直奔那处而去,口中高呼:明初!
原那中箭的主仆二人,竟是南宫霁与张令其!所谓引蛇出洞之计,便是制造御驾入城之假象,引刺客现身!
此计固然可行,然也有一事教人为难:这干刺客蛰伏许久,恐是不亲眼得见圣躬,断不会轻易出手败露行迹!照说来,此也非难事,便寻个人假扮天子便好!然那张舜水老谋深算,恐早教杀手识过面目,轻易不好糊弄!
一番细思后,南宫霁遂毛遂自荐,假扮今上!虽说其人身量较之越凌是高大了些,然由远观去,若非长久伴随身侧之人,这一丝半毫的差别,当是难分辨出!更何况他显贵天成,一行一止,无须矫揉,自可乱真!
张放虽忧心此计或陷他于险境,然形势危急,又实无他策,只得一试!如今计成,却惟不料。。。
两日后,一队北来的药商进了燕州城。怪的是,入城之后,未尝直奔药铺,也未入客栈歇息,却是一路到了州衙!
当下,张放正立于衙前恭候:圣驾此去大半月,他也忧心了大半月,好在如今总是安然而归,他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可放下了。
实则御驾本当早两日便归抵燕州,只张放心怕城中刺客余孽未尽,三百里加急奏请御驾暂缓南归,且入城时务必扮作寻常客商,轻车简从!越凌虽不知缘故,然心知其人绝不会无端添扰,此必然事出有因,遂是一一允了。这厢回到城中,方知事之始末,一时百感交集:短短一月间,竟在南北二地两度遇刺,惊怒之余倒尚存侥幸。
已近傍晚,悄静的室中,一人轻手轻脚去到案前燃起灯,又至床前看了看静卧之人,似并无醒转迹象,便欲离去!
不料方转身,榻上便传来那人半是恍惚的声音:甚么时辰了?尚带浓浓倦意,乃是半清不醒之状。
郎君醒了?这已将近酉时了,郎君可要先传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