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李琦之言在理,不一阵,便有回禀称在后门不远处的小道及草丛中发现了血迹,只是仅限于近处,再远便无所得了。此并不为怪,历过一场大雨,当下血迹未教冲洗尽已是幸事。
当即又调来数百人马往山外搜寻去,然而至入夜,依旧无所获。
苦苦寻觅一整日,南宫霁几是一刻未尝停歇,心力交瘁之下,种种不祥之念纷涌上心头,胸中阵觉闷痛,竟倏忽呕出一口血来!左右见状,自是大惊,忙要送之回去苑中歇息,却无奈他如何也不听。正无法,适逢李琦赶来,回禀过一事,二人便仓促登车而去。。。
夜渐深,城郊一处小院,尚亮着灯火,狭小的院内,飘着浓浓的药味。
片刻,忽闻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开启,由内出来一人,开口轻唤了声,便有一小厮模样的跑上前,未待询问,便道:郎君稍候,药尚缺两分火候,一阵好了小的便与您送进去。
家主一颔首:药尚不急,他还未醒,你但仔细煎来便是。一阵,再与我备些热水。言罢转身欲回,然一思忖,又驻足回首:明日一早,你再入城去置办些衣物与吃食,吾恐还要在此多留两日。
小厮应下去了。
回到内室,闭上房门,放轻脚步来到榻前,凝视着昏睡之人苍白的面容,摇头轻叹了声,伸手触上他额头,并不觉热,心内才是一宽,又小心替他掖了掖被角,才挨榻落座。
闭目养神片刻,忽闻榻上传来一声轻哼,忙起身近前,果见那人已缓缓睁眼,倏忽看清眼前人,竟是一怔:宇文。。。是你!言间欲起身,孰料方一动,便觉肋下剧痛难忍,瞬时倒回枕上。
那人急忙伸手相扶:你受伤已昏迷了一整日,还是好生歇息,莫要乱动,以防伤口再裂。
榻上人闭目不言,神志却渐清明,昨夜之事一一浮现心头,一股凉意油然而生,直抵喉间,便止不住咳嗽!惹得榻边之人又一阵惊急,极尽安抚,才令之平复。
稍歇片刻,那人再睁眼时,眸中的迷色已然消散去,混沌不似方才,乃缓缓道:此,是何处?
榻前人一笑,执起他手:此乃我一处外宅,处地荒僻,外人轻易不能寻得,你便在此安心将养罢。言罢,在他手背处轻拍了拍,似作宽慰。。。
月冷星稀,西郊官道上,一列人马正匆急向城中行去。
马车中,南宫霁的脸色依旧沉郁,方才在李琦的劝说下,草草用了些膳食,此刻精神总是回复些,然一刻未寻见那人,他便一刻不得安宁。虽说李琦方才之言,似教他见得几丝曙光,然到底只是其人一己之揣测,未得证实前,并不敢多怀侥幸,因而派遣去西山搜寻的侍卫,尚未敢撤回。
单凭几道车辙印,表哥怎就能推定此事?细忖过前后,依旧许多不明。
那几道车痕与马蹄印,甚为清晰,可见定是昨夜雨后留下的,且我也已盘问过苑中宫人侍从,这两日,并无人由别苑后的小道骑马或趁车离去,则此为外人留下,当是了然!而另一则,是那人受了伤,独自并不能走远去,然既凭空失踪,当定有人接应,此一点,也不难推测。
南宫霁听来,自为赞同,然又道:表哥为何疑心宇文敖瀚?
宇文敖瀚这些时日对他多有纠缠,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我也是问过兰歌才知,昨日上。。。林渊随郡主来别苑之前,在酒楼见过宇文敖瀚,想必是敖瀚见到了郡主的马车,心中起疑,因而暗中尾随至此。只是别苑守卫严密,想来敖瀚为避人耳目,是将车马停在后苑外的荒野中,自己则一直守在周遭窥伺。
南宫霁攒眉:若事果真如表哥所料,则宇文敖瀚会否已对他的身份起疑?此番将他带走,又会否另有图谋?
李琦沉吟道:单凭这点蛛丝马迹,宇文敖瀚纵然起疑,却还不至想到那般远处去,忖来至多,也只能猜疑到郡主身上。。。稍顿,又宽慰道:事还未有眉目,殿下莫要过分忧心,且先去他府上一探究竟再说。
南宫霁颔了颔首。
李琦又道:为免凭空再多惹猜疑,入城后,还是由李某独往宇文府一探,殿下不妨先行回宫,这一日辛劳,还是歇一歇为好,再则大王处,殿下还须想好措辞应对!
南宫霁抚额深叹:此刻我怎能歇得下?再说爹爹那里,恐是已不能再瞒。。。若是今夜再无消息,也只能如实回禀,听凭处置罢。
入城已是戌正时分。
李琦依言独自轻车简从直奔宇文府,然得到的回音却是敖瀚已几日未曾露面。打听其去向,府中皆说不知,然这倒愈发令李琦坚信,越凌的失踪必与他脱不了干系。当下之急,乃是寻出宇文敖瀚!遂连夜调动人马,往其平日里常落脚之秦楼楚馆一一寻去。
可惜奔忙一宿,至天明,依旧不闻佳讯传来。李琦的心意也终现动摇,始踌躇是否当上禀蜀王得知此事。只是南宫霁因半夜再回咳血,已教送回宫歇息,思来即刻去搅扰并不甚妥,再则也怕大王动怒,牵累世子。
一番斟酌后,还是决意多搜寻半日再说。
日已高升,南城门外,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李琦纵然心内焦急,却也不得不拉紧缰绳,徐步前行。好容易随人流涌出城门,却见前方一群人正围在一处指指点点,似议论甚么,恰挡住去路。
策马几步上前,高声唤众人让道,一面目光不经意向人群中一撇,顿是一震:那中间地上,侧身歪倒之人,竟无比眼熟!再一细瞧,心内顿狂喜: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觅了一日夜之人么!
翻身下马,几步闯入人群中扶起那人。此刻见他面色苍白,见了自己虽显欣慰,然转瞬身子便瘫软下去,倚着自己只闭目喘息。
李琦自忙令人去寻大夫,一面扶起他欲走,却见他神志似愈发不清,口中轻声反复念着甚,凑近听去,竟似是宇文二字。心中一亮,果真是宇文敖瀚!再一垂眸,见他方才至于身前的手已缓缓滑落,白衣上竟渗出血迹。一时大骇,自不敢再加停留,匆忙教人寻来马车便向最近的医馆赶去。。。
听闻人已寻到,不顾御医与宫人再三阻拦,南宫霁即刻赶去了李府。
越凌当下尚昏沉,好在伤口重经清洗上药,已然止住了血。据大夫所言,伤口不深,未及腑脏,因是只需安心静养数日,自可痊愈。
南宫霁闻此,略为安心,问起始末,李琦道早间听闻宇文敖瀚似在城南置有处外宅,便带人往城南寻去,却不料在城门口便遇到了这受伤不支之人。
南宫霁正欲再问宇文敖瀚,忽闻小厮来禀,原是甚巧,外间正有宇文府的人求见。
李琦往前堂见来人,南宫霁挥退侍从,轻踱入内去。
略显昏暗的房中,弥漫着股淡淡的药味。南宫霁虽素来不喜此味,然当下,并未退却。在床沿坐下,凝视着昏睡不醒之人,抬手触上那苍白而消瘦的面庞,轻轻摩挲:区区两日间,却历了如此惊心的离聚,怎不教人唏嘘?好在,你终是安然回来了。
心内似有股莫名的暖流涌动,情不自禁间,已俯下身,双唇正要向那光滑的额间落下,却忽而顿住似听到那人正喃喃反复念着甚!侧耳细听,面色顿变,眉头越蹙越紧,盯着那昏迷中尚显不安的人看了片刻,怫然起身而去。
前厅内,李琦望着桌上的木盒正凝眉思忖。见了南宫霁出来,起身道:殿下这是便要回去了?
南宫霁颔了颔首:今日午间爹爹已动身往天屏山安国寺礼佛,命我留守,宫中尚有多事待处置,思来不敢怠慢,便先行回宫了。
李琦一沉吟:大王,出宫了?。。。
南宫霁点头:这一来一去,也要三四日之久,朝中之事,暂。。。言间一转眸,却也瞧见了桌上之物,面上顿露惑色。
李琦便道:此物乃是方才宇文府遣人送来的,道是替宇文敖瀚赔罪。
南宫霁略显诧异:赔罪?这么说来,宇文敖瀚果然是当日带走他之人?
李琦踱了两步,敛眉道:说来,事便怪在此!我方才已试探过来人,似乎宇文敖瀚所为,元膺并不知情,只是送来此礼赔罪,却又是元膺之意,便着实有几分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