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原盯着哔剥的烛火沉思时,他耳朵一动,外面已经有了动静。进来的是晏齐和白晚楼。他们出去了没一会儿,恐怕也就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进了屋。
两三句话能聊什么?
就今天他们干的事,聊一天也不够。
江原看过去。
晏齐道:云行,走了。
云行应了一声。
便果真要走。
江原立马替他们开道:峰主走好。
晏齐似笑非笑:你这么急着叫我走,没有别的话要说?
江原一敲手心,恍然大悟。有件事,确实忘到现在。还好晏齐提醒。他说,弟子想问峰主讨些东西。
锦被一条,白晚楼垫着睡。
夜明珠两颗,免得烟火熏人。
还有。
江原寻思道:他喝什么水?晨间露水吗?峰主,峰主,我没说完呢!
可惜晏齐已经甩头就走,走得比飞得还要快。
峰主,夜黑风高,你慢走。剩下的明天再说。江原挥着手送走晏齐,连嘴角都写着志得意满,回头见白晚楼幽幽望着他,便洒然一笑,说,请一个人来,可以用钱请。送一个人走,也可以用钱送。这叫小气病。
一个人如果犯起小气病,症状便是坐立难安,足不沾地,恨不得溜之大吉不见人,方才觉得心头舒坦。棍棒赶人都不比这个病来得有效。
晏齐会犯小气病?
他只是懒得理。
白晚楼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晚楼自出云顶台来,一直亦步亦趋跟着江原,倒没有主动做过别的事。他做过最多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树墩上看着远处发呆,直到江原喊他回去。后来江原不赶他出门,白晚楼就学江原做事。江原摆一件宝器,白晚楼就也摆一件。江原扫一片叶子,白晚楼就动动手指,再给他送一片。
直到江原婉拒了他。
别把叶子从树上震下来了。
扫都扫不完,树都快秃了。它也要脸的好吗?
这样的白晚楼,此刻竟然会自己倒茶。看着白晚楼轻轻啜着茶水,仪态端庄,江原从未见过,一时倒有些发怔。他问白晚楼:晏峰主没有为难你吧?
白晚楼看了他一眼,说:没有。说完,径自走向床铺,并没有叫江原嘱咐,就给自己铺了床,然后躺上去盖好了被子,睡得端端正正。
江原: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莫名有一种,朋友听了家里人的话,不再和你来往,决心要和你生疏冷淡的感觉。虽然白晚楼不是他的朋友,晏齐也不算家里人。
江原收拾着杯盏,没有再多琢磨。仔细一想,白晚楼一直是这么冷淡不近人情,是哪里来的错觉竟会觉得他这样反而不正常?
第二天江原便不用纠结这件事了,白晚楼还是挺正常的,因为大早上江原就收到了一份惊喜,来自于白晚楼。
一碗看不出颜色的粥。
里面有米粒,和着水,姑且算作粥。
正常人干不出这个事。
白晚楼更不可能。
他一定还在发疯。
就是又换了一种。
江原决心抽空问一下晏齐,白晚楼还能疯几种。
只要不是一醒脖子上就架着刀仞剑,疯几种江原都可以。
江原本来刚起床,见白晚楼晚上躺着的地方整整齐齐,就立马翻身坐了起来。他之前想着,白晚楼若是有一日清醒过来,会不会不告而别,没想到就成了真。正这样揣测,门就被人推开。一身整齐不见昨日焦色的白晚楼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东西。
白晚楼将粥搁在江原面前,神情倒是和平时一样,不同的是,比前两天一言不发多说了两个字。虽然这个字听在江原耳里,有如即将要给他上鞭的酷刑。
给你。白晚楼说。
白晚楼可能只会这两个字。
把鞋子伸给他,送他海珠。
伸手捞了月亮,送他月色。
简简单单两个字。
不要就是掐脖子。
碗几乎凑到了江原嘴边。
江原被迫将粥碗接过来。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碗边。
先给自己鼓个勇气。
自己做的?
能吃吗?
不是要害死他吧?
为什么突然要做饭?白晚楼一个整整十年都蹭连照情饭的人,进过厨房吗?做的东西能吃吗?难道是为了报复昨天让他劈到了雷?
一个个问号在江原心头急速旋转,最后落在一个点上。
该不会是道谢吧!
因为昨天江原给白晚楼烤了鱼?
倒是被江原猜到一些,多少有这么一分心思。白晚楼这个人,若是你了解他,便觉得很好猜。他不通人情,不明世故,与世隔绝十年,独来独往。唯一接触过的人便是江原,偏偏这个唯一接触的人,见他第一面,就送他一样东西。
苏沐教白晚楼,来而不往非君子。所以无情宗处事的宗旨向来是,有来有往,附带回赠。
比如你打我一拳
我就揍死你。
白晚楼记着昨天的鱼,晚上都在琢磨。他见江原去采玉石,便觉得江原喜欢玉石。望月光明亮,就觉得江原喜欢月光。昨日江原亲自烤鱼,白晚楼便猜,江原喜欢吃的。
不怪他这么猜。
虽然江原一心认为这鱼是替白晚楼烤的,但江原可能不晓得,白晚楼早就过了需要进食的阶段。他可以不睡,也可以不吃。但江原要他睡,他便睡。江原给他吃,他就吃。
天下间,道好修,度难把。不论是修剑道,妖道,魔道,一个把握不好,就走向歧路。走向歧路,意味着将死。或是人将死,或是修道的这条路,将走向尽头。重新从死往生,便是重走黄泉路,恐费三倍心血,亦是枉然。
白晚楼天资聪颖,苏沐演给他的剑法,他看一次就会。对于灵笼的掌握,也只用了三天。世人所羡他招手即来,何况只是加水放米烧火的饭呢。
一顿饭而已,难不倒白晚楼。
江原拿筷子搅了搅,锅底的灰混合在粥米当中。他陷入了沉默。如果不喝,不知道白晚楼会不会掐他脖子,一想到那冰冷的手感,江原脖子已经开始凉了。
来而不往非君子。
粥而已。
江原端起碗,在白晚楼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卒。
全文完。
今日份小剧场《关于无情宗那个原则》
很久以前。
成沅君来无情宗蹭了一顿饭,米粥几口,摸了嘴就跑了。
苏沐没说话。
但是后来在淮南王府住了整整一个月。掏空了王府的酒库。
然后教育弟子:这个叫来而不往非君子,懂吗?
未来的无情宗大佬们(若有所思):哦
第37章阴阳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