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这当口,忽然怔住。
原来白晚楼前面竟还有人。
而那个人,却是成沅君?
为什么是成沅君。
成沅君不是死了吗?
白晚楼与成沅君像是在说话,不曾见到江原一般。但听闻一声哧笑,成沅君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要找到西域来。忘忧丹没了,灯点不着。总该要想别的办法。这天下倒是有一处地方,是极适合炼丹的。
江原狐疑道:白长老。
白晚楼这才像瞧见他:你来了。
成沅君仍穿着那身衣裳,叫江原心头疑窦万千。江原看了眼白晚楼,他手中有一盏灯。这灯江原见过,原来白晚楼没有独自来,还将它带来。而眼下它已然幽幽发亮。
他为什么在这里?你们说什么丹,什么灯。江原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道,你已想到能将它点燃的方法么?
嗯。白晚楼道,尚需一物。
什江原刚开口,忽然心口一痛。
原来是白晚楼。
他的手从江原心口取出,而后道:缺你的心血。
破天的丹,便是在西域所炼,集百毒而成。魔城曾归破天所有,现归薛灿所有。栖凤谷曾用于炼丹,后来用于炼人,并成功炼成一个,就在白晚楼眼前。
江原不可置信,他望着自己胸前的血洞,再看白晚楼,白晚楼将他那捧心血当作灯油,置于灯芯之处,这灯便果真亮起来,幽幽的,像照亮了黄泉路。
多谢你。江原如坠梦中云里,却见白晚楼露出一个笑,满意地望着那灯,口中对他道,你替我养这定魂珠多时,如今我总算能将它取出,置于这灯中,重塑生魂。
这话就像一柄利刃,说利刃,就果真是利刃,江原只觉得胸口像有尖刀洞出,蓦然心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一时如坠寒冰之中,恍惚不觉身外之物
也不知身外之危机。
身后一抹黑影急速逼近,将要临近江原之时,却听那吐了口血的人口中似有呢喃。他在说什么,是为这心中所惧之物而求饶吗?
来人已见惯这等情形。
大多数人在临死之际,在平生最不想见到的事物面前,多是这种软弱的姿态。人心过于脆弱,所以才能产生嫌隙。
他离江原已足够近,便听那显然遭受重击的人轻声说: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在我西域地盘放肆。
欲伸手重击的阿娜顿时大惊,但这时要撤已然来不及。他本要取其性命的人连头也未抬,反手架住他一条铁臂。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江原白皙的手腕暴出青筋,却牢牢捏住了阿娜五指不曾放手。鬼门我见过,生门我也见过。你这区区迷魂阵,倒是造了个真。
他淡淡抬头:差点就叫我信了。
说罢江原五指一扣,竟比刀仞还要厉害,生生抠入阿娜血肉中来,叫圣教向来无甚表情的勾魂使也禁不住面色大变。
头顶雷云聚涌,江原牢牢钉着他,要拿这天雷阳刚之力破他这至阴迷魂阵。这雷若打在阿娜身上,便是破阵一锁,阿娜岂能叫江原如意!
大惊失色下,阿娜不顾手骨疼痛便要往后退去,江原却死死扣着阿娜没放,方才幻觉全数不见,唯有那口心血吐的是真的,仍旧挂在他嘴角。而面前的白晚楼却没有消失,只是他手中没有灯,也并不曾掏他心窝,而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江原看着这个白晚楼,既不知是真,也不知是假,但此时,也只当作真的来看。上回的烟花你嫌不好看,我换一个给你看。只是,我恐怕要多看你几眼
才能叫你看这大烟花。
便听话音刚落,万雷已齐聚,阿娜当机立断,不顾血肉仍在,迅疾后退,生生叫那雷劈了一个空,只打在江原自己身上,到底是舍臂保命去。
白晚楼一把将剑掷出,硬生生削下阿娜一块血皮,便没再顾及,只上前一把揽住江原。
他才自迷阵中闯出,便见江原喃喃自语,叫的却是成沅君。白晚楼心下一沉,方才所见齐齐冒上心头,他生平难得涌起不悦,心中便如被蚂蚁噬咬一样不适。
白晚楼只将这不知明的心绪按下来,要将江原拉出此地再作打算,却忽见未散的阵当中阿娜如鬼魅一般袭来,而江原接了个十足十,发狠间就叫雷劈下来快的叫白晚楼反应都不能。
江原看到了什么?
白晚楼脸色不太好看。
这个人同他说过,一定要是见到喜欢的人,好看的人,才会犯那个毛病。难道江原在这破阵中,见了什么喜欢的人,好看的人吗?他见了谁?
白晚楼从来不知何谓嫉妒,也不知何为占有,但他想起先前所见,又见江原打别人的雷。
他很不高兴。
不高兴持续到白晚楼将江原抗到一处洞穴,将江原往地上一扔,准备去把孙玺找来,但是他才走两步,便停了下来。死肯定死不了,但若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人截了胡,恐怕白晚楼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个亏。
只这么一想,白晚楼便不走了。
他就坐在那里,盯着江原。
江原只觉得睡梦中都不安稳,背后发凉,脖颈发酸,就像有人在用目光凌迟他一样。在这凌迟之中,他终于求生欲极强地睁开眼。
浑身上下像被雷劈散一样。
江原睁开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喉咙渴的厉害,心口也痛,浑身力气消失殆尽,觉得自己此刻一定是随便来个山贼也能敲死的。
江原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因为做了个叫人心情不太好的梦,一个生气,将全身灵力倾泄而出,怒是怒了个爽快,下场好像有些凄惨,就比如说现在。
他动动手指,然后一只手覆上他额头,冰地江原一个激灵,醒了一些。这才察觉,他这脑袋下面是个腿,额头上是个手,拼起来,就是他现在身边有个人。
江原下意识道:晚楼?
便听一低低应声。
江原睁了睁眼,面前一片黑暗,他伸手摸去,先是摸到下巴,又摸到脸,再摸到眼睫,眼睫刷在他手心麻麻痒痒的。江原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是你。
白晚楼将江原的手拿下:是我。
黑暗叫人不知所措,江原道:是天黑了还是我瞎了。说着就要去摸自己的眼睛,但手却被白晚楼抓住了,冰凉凉的,像软丝绸缎。
你双目直视天雷,有些灼伤。我已替你敷了药,你不要乱动。
江原瞎过两次,第一次年幼时,第二次是现在,但现在比从前那一次好。第一次时,江原直到最后都不曾见过救命恩人一面,而现下江原使劲眨着眼睛,倒不知是草药药性过强,还是因为毕竟只是闪了一下并不严重。朦胧中,江原竟能瞧见一些光来。
白晚楼的脸有些看不真切,但就这样躺在白晚楼膝上,如此仰望着,周围是土,旁边是草,眼前是白晚楼。江原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仿佛他曾经见过。
水滴声中,江原道:我方才好像做了个很差的梦,还同人打了一架。
白晚楼:是迷魂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