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惊地看着裴崇远,然后又听见对方说:项然,你忙你的去吧,以后也别来了,咱俩压根儿就没什么交情,我也用不着你帮。
裴崇远在蒋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挤进了他家门,关门前裴崇远说:今天就不招待你了,我们俩还有事儿,以后没事儿也别再联系,往后工作你多长点脑子吧。
第58章进门
裴崇远厚着脸皮强行进了蒋息家,直接反手关门,挺直了腰板看着蒋息。
听见了?这回能信我跟他没关系了?裴崇远表现得坦率无比,说,我跟这项然除了工作上接触得多了点儿,他被派过来的时候一起吃过几回饭去了两次酒吧,其他时候私底下几乎没有接触,而且,就算是那几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同事。这事儿以前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是我错。
蒋息还没从刚才的情况中回过神,他原本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戳破裴崇远的假面,结果却反转得让他消化不良。
这么说吧,我没碰过项然,就算以前我确实喜欢这种类型,没什么主见,你给他什么他就接着什么的对象,但是自从遇见了你,你觉得我还能回得去吗?裴崇远说,不是我挑好听的说,但这就是事实。那个项然,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取向究竟是什么,也没跟他提起过,我们从来不会聊工作以外的事情,最多我提点他一下别总被他那个狗屁叔叔出卖。
裴崇远上前一步,靠近蒋息,两人离得很近,互相能看到对方瞳仁映出的影子。
你之前不是问,我被关的时候没告诉你,那有没有告诉项然?裴崇远说,他不用我告诉,因为那个项目他就参与了,我不跟他说他也知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裴崇远继续逼近,蒋息皱着眉后退。
两人甚至鞋都没换,刚在外面踩过雪的鞋底脏兮兮的,踏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裴崇远说:因为我怕你担心,怕你心疼,因为我知道,你就算再怎么对我咬牙切齿地拒绝,你心里还是软得跟棉花糖似的。蒋息,咱们俩在一起那么久,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只是你不愿意面对。
他站住脚,看着蒋息:我当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脱身,我琢磨着,别让你跟着担心了,等我挺过去再回来找你。而且那会儿那落魄样儿,被关在里头,我也要脸面的,不想让你看见。
这些话,裴崇远原本没打算跟蒋息说,生怕对方觉得他在卖惨。
裴崇远惨不惨?说惨也惨,说不惨也不惨。
谁的人生没摔过跤呢?只不过他摔得毫无防备又有点儿重罢了。
那个时候,爱情事业都卡了壳的裴崇远是这么多年来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但总不能跌到了就不爬起来,这不是他的性格。
裴崇远从来不怕失去,因为知道,成事在人。
这些日子,他的工作开始有了起色,虽然没那么快回到原本的状态,但也没必要回去。
人生都是往前走的,为什么要跟过去的自己重合?
就像他跟蒋息的关系,为什么要去粘那面碎了的镜子?
重新来不好吗?
以新的自己,新的对方,新的相处方式,开始新的故事。
裴崇远说:知道我回来的路上买了什么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安全套跟润滑剂:知道你出院了,我主动来兑现承诺。我清楚,你根本不信我真能做到这份上,但你也得清楚,我不仅仅是爱你,也尊重你。
裴崇远又上前,一边把蒋息往屋子里逼,一边开始拆润滑剂的包装。
今天你不上我还不行了呢,裴崇远笑,你不是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吗?说别人之前自己也得做到吧?蒋息,人说话得算话啊。
蒋息一把抓住了裴崇远的手腕,用了力,迫使对方停下。
裴哥,我反悔了。蒋息根本来不及消化那些,他怨恨了裴崇远那么久,装作云淡风轻故事翻篇装了那么久,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演技精湛到谁都看不出破绽,却没想到,总是能被裴崇远撕去伪装。
这让他有些不甘心,也有些发慌。
裴崇远的这些话像是落在盘子里的红豆,一颗一颗敲击着他的相思。
是,他还是放不下,还是爱这个人,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的信仰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再去想这个人。
这一点,他死都不会承认。
我食言了,我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蒋息定定地看着裴崇远,我不想上你了,你走吧。
你确定?裴崇远站在那里看他,那你为什么手在发抖。
蒋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他只是觉得很慌。
就像是当年突然被告知他的幸福家庭根本就是假象,他拥有的一切无比荒诞,只不过那时候冲击他让他来不及反应的是巨大的关于失去的痛苦,而如今是难以形容的不知道应该欣慰庆幸还是懊恼心酸的无助。
无助。
蒋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原来他自以为可以处理好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面对过真正让他手足无措的事。
他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因为他开始相信,裴崇远是真的爱他。
两人对峙间,蒋息又一次看见自己心里那座房子在噼里啪啦地掉瓦片,山摇地动似的,而他是一个从没做过地震演习的笨蛋,除了抱头逃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小息,你手很凉。
裴崇远的声音,他的话,他的眼神,他的温度,像是那些贴在他门上的纸条,雪片一般快把蒋息埋起来了。
你不想做了也行,裴崇远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握住了蒋息的手,我给你捂捂手。
裴崇远的手比蒋息暖了好几个度,双手捧着,轻轻地揉搓了一下。
蒋息怔了一下,这样的温度他太熟悉了。
但等到蒋息回过神,还是咬着牙抽出了自己的手。
刚从外面回来,手凉很正常。蒋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很平和,让自己的呼吸看起来很平稳,他说,我刚到家,要收拾一下。
他指了指踩脏了的地板说:还要打扫卫生。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裴崇远当然听得懂。
裴崇远笑笑: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后退到门口,开门离开前对蒋息说:我们俩的事逃避是没用的,小息,你折腾我的时候也在折磨你自己,没必要。人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这么说吧,就算你真的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我也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是打心底里放过,而不是表面的平和。
裴崇远走了,离开的时候关门声都很轻,像是生怕打断了蒋息的思绪。
蒋息在想什么?
在想裴崇远的那句话。
人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活着,身体里的两个自己互相较劲就是他赖以生存的元素之一,一个总想打败另一个,每一个都伤痕累累,却乐此不疲。
和解吗?和解之后怎么办?从此相安无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蒋息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尾巴过来趴在他面前看他。
他蹲下来,轻轻地抚摸尾巴的头,突然很想哭。
裴崇远回到家,灯都没开,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今天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给蒋息了,他希望蒋息能懂,但又觉得自己说这些大概依旧无意义。
蒋息需要的从来不是言语上的开解。
那对他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