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霜眼中刹那间银芒乍盛,他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撞上护栏,右手聚起数枚冰锥。
他如今当然不是练惊虹的对手,但他应能把常靖玉喊起来,那练惊虹也会看在常靖玉的面子上不再纠缠他。
还没等陆饮霜的算盘落实,常靖玉焦急地声音已经传来。
前辈!师叔!快住手!
练惊虹被常靖玉这一喊,忽然想接通了什么脑回路,收刀一顿地面,恍然道:你是魔修。
冰锥咔嚓一声摔碎了,匆匆赶到现场的常靖玉一个趔趄,想也没想就维护道:师叔莫要误会,魔不魔修其次,前辈是好人啊!
我就说我的直觉可信。练惊虹得意地翘着嘴角,你在隐藏实力,我从前也认识一位这样的魔修,如今见到你,难怪觉得熟悉。
陆饮霜:有这么粗暴的认亲法吗。
陆道友受惊了。练惊虹顺手揉了揉常靖玉的脑袋,师侄,这就是你的不对,既然早知道,告诉师叔又有何妨,难不成你以为我有门户之见。
师叔见谅,弟子只是一时没想好说辞,绝不是有意欺瞒师叔。常靖玉松了口气,乖乖道歉。
玩笑玩笑,别在意,既然都没睡,不如去聊天吧。练惊虹拍拍常靖玉的肩膀,暗中给陆饮霜一个不准拒绝的警告,带两人到后院凉亭闲坐。
陆饮霜心不在焉,练惊虹就挑起话头问他,我年少时被一位魔修所救,我那时也屁颠屁颠跟着他,你猜后来呢?
陆饮霜不想配合,但常靖玉眼中透出几分好奇,他也不好毁了这个气氛,就按标准结局猜道:为救你死了?
练惊虹:能不能祝我点好。
前辈。常靖玉干咳一声。
练惊虹托着下巴看向遥远天际游走的云雾:他留给我一柄长刀,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然后再也没回来。
常靖玉没听过练惊虹的故事,忍不住追问:怎么会不回来呢?师叔和他吵架了吗,还是他出门遇到危险?师叔没找过他吗?
当然找过,但他走时我也只像你这么大,没有门派也没有朋友,更没有钱。练惊虹轻描淡写的说,她把刀重重搁在石桌上,师侄啊,你比我幸运,要是哪天这位陆道友跑了,我会帮你抓。
陆饮霜眼角直抽:我是为问道大会而来,身份也早告知常公子。
常靖玉附和道:是啊,前辈十分坦率。
别诓了,我自问这双眼睛还从未看错过人。练惊虹嗤笑道,从蔚阳山到御龙府,还有北海,哪里有乱哪里有你,我不问俗事,不代表傻,陆道友,你若是真心喜欢我这师侄,就别利用过后翻脸不认人。
常靖玉拍着良心替陆饮霜保证道:不会的,前辈是真心喜欢我的!
陆饮霜:你们非得用这个词?
啧,害我想起过去。练惊虹拿袖口擦了擦刀柄,那刀很长,几乎和她一般高,希望不辞而别不是魔修的惯常风格。
不会。陆饮霜简短的答应了一句。
常靖玉心满意足地低头笑了。
陆饮霜看着从绒布内露出的刀柄纹路,忽然问道:这刀可有名字?
有。练惊虹抓起刀信手一扫,磅礴气劲荡开,风云为之变色,号鬼令神。
陆饮霜静默片刻,又问:若是从前你无力寻找恩人,如今已位列道武仙门泽渊仙尊,也未曾找到吗?
练惊虹幽幽叹了一声闭口不谈。
也许我知道他的下落。陆饮霜又补充道,如果他确实是你的恩人,你的刀是他所赠,我会告知你。
练惊虹惊讶地打量着他:哈,我就说你果然有背景。
常靖玉在一旁劝陆饮霜道:前辈若是知道,就说出来嘛,我相信师叔。
练惊虹蒙上几分忧郁地开口:自从我放弃寻找他到现在,已经二百多年了吧,他来修真境时身受重伤也不寻医,我不知他为何这般颓废,也不知他能撑多久,更不知他是否希望我找到他。
陆饮霜略感意外,练惊虹这般随性的人也会有眼含黯然的一面。
常靖玉却不知为何,轻淡的嗓音入耳,让他也恍惚间畏惧起来,想起付青霄,想起陆饮霜,怕他们也不知何时离开,但陆饮霜离得近,他就悄悄在桌下抓住了陆饮霜的袖口。
远久前的丰华城乌烟瘴气,执法堂形同虚设,稍微有些灵力修为的人皆能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当时练惊虹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个到处跟人乞讨的野丫头,她给自己的脸抹了灰,一身剩饭剩菜的馊味,倒也没人发现她相貌上佳。
但有天突来雷雨,练惊虹还没讨到吃的,饿着肚子走在街上,雨水把她的脸浇的花里胡哨,被当地的流氓地痞看见,这群人忽然好奇起练惊虹的模样来。
把她洗干净,长得差不多就行,多少能卖几个钱。
哎还别说,哥几个这回可赚了!
练惊虹被两人按在地上,呛了水坑里的冷雨,盖不住本来面目,耳边除了雷声就是调笑,她不甘心就这么栽了,一辈子荒废在秦楼楚馆里,但挣不脱,就装作心甘情愿的配合:你们放开我,我愿意跟你们走,你们把我卖个好点的地方,我谢谢你们让我吃饱饭。
那两人流氓对视一眼,心说这丫头懂事,就嘿嘿笑着松开了手:知道感谢就对了,我们可是伯乐,瞧你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还能当个仆人,一个当两个用啊!臭丫头!。
练惊虹趁他说话时突然发难,踮起脚脑袋磕在他下巴上,趁他低头五指狠狠抠进眼眶,被踹了两脚也不松手,直到另一个人把她拽开推倒,她就直接捏扁了手中鲜血淋漓的眼珠,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呸!让你的狗眼也一个当两个用!
捂着眼睛惨嚎的男人一把抽出腰间的刀,练惊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咳嗽着拼命往前爬,仍不愿意就这么等死。
刀刃落下,但溅起的血却不是她的,练惊虹诧异抬头,昏天暗地的雨幕里,有个一身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立在街旁,身影勾出闪电的轮廓,胡子拉碴眼圈发青,腰间坠着个小酒坛,提着柄长刀轻轻一甩,血就融进雨里。
男人救了她扭头要走,练惊虹爬起来捂着胸口追上去,喊道:恩公等等我!
我不是你恩公,没钱给你治伤,也买不起馒头。男人停下脚步,眼中是一潭死水。
练惊虹摇摇头:我不要恩公的钱,我可以自己讨,我分得清普通钱袋和乾坤袋,也会偷,你是仙人对吧,能收我为徒吗?
男人皱了下眉,似乎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会提出这个要求,他解下酒坛晃了晃:我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教徒弟,我只剩这坛赊来的酒,你跟着我,还要为我讨一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