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蓝清咳了半晌,宽慰姚潋道:殿下是否有心事在侧,扰得清眠?有什么事情不要放在夜里去想,翻来覆去的更睡不好,也不必太缅怀过去,凡事都是要向前看。
姚潋因方才沈玉蓝的隐瞒,心里始终有些介意,此时面对他的宽慰,只是随意牵了一下嘴角。
沈玉蓝瞧他仿佛是置气般,紧紧抿着双唇,心里不由得有些忧心。
沈玉蓝凝视他片刻,轻柔唤了一声道:成璧?
姚潋侧过脸与沈玉蓝对视,看见他眼中温柔善意,一如既往。
突然有种恶劣的扭曲厌恶感涌上心头,不是在厌恶沈玉蓝,而是厌恶自己。
仿佛有人在张狂叫嚣着喊道,太傅你什么也不懂,有什么资格站在不痛不痒的山巅上,跟本殿说些大道理,人若是不能回头,怎么向前看。
又有个悲伤的声音道,太傅你什么不懂,我的前景未来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滩复仇的欲.望。
姚潋心里是狂风大作,面上却是一片平和,沈玉蓝自然是读不懂他的内心。
于是便换了个话题道:殿下,其实臣本是个被双亲抛下的弃婴,是臣师傅捡到了臣将臣培育长大。若是一心沉浸在臣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被丢弃的孤单中,此刻便无法立足于朝堂上,更无法在殿下身边。
道:殿下,您可能觉得臣不懂,不懂你心中的悲痛欲绝,凭空讲些道理来说教于你。
姚潋眼眸微微有了神采,没想到沈玉蓝竟然肯愿意将这种要事告诉自己,惊讶道:太傅,我不知......
沈玉蓝笑了一笑道:这件事还是除了师傅之外,你是第一个知晓的。而后又道:若是太执着于某件事、某个人,那便无法抬头挺胸往大道上向前了。
姚潋愣怔地瞧了沈玉蓝一眼,突然眼神闪烁,一张艳丽的脸仿佛也活色生香了起来,他赶紧偏过头到,装作漫不经心的掀开帘子,看向外街景色。
沈玉蓝见他是重新打起精神来,一番口舌总算是没有白费,于是也摆头看向窗外,却见一家卖豆花铺子的牌匾上,写着活水两个字。
他心想这活水这名字取得,跟这豆花有什么关系?而后又想,活水、活水,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那这个源字岂不是跟圣源教有关?
停下!沈玉蓝对外面的马夫道。
姚潋疑惑道:太傅?
沈玉蓝便解释道:我夜里曾想这教派里,总是要设立几个地方来招揽教众的吧,这圣源教也定是如此,不过他们行事隐蔽总不可能光天化日,站在街头上宣扬口号的吧。
他示意姚潋看向这豆花铺的活水二字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姚潋喃喃道:活水?为何一个豆花铺要取这么个店名?他略加思索便明白沈玉蓝的意思道:太傅是说......
沈玉蓝道:我们去瞧个究竟,先找一家衣铺换套衣裳。
两人从衣裳铺出来,皆是身穿半旧土灰粗布长衣,披着黄竹蓑衣。
沈玉蓝转身瞧了瞧姚潋,却觉得还是缺点什么?姚潋任由沈玉蓝上下打量,嘴角啜着股笑意道:太傅可看好了?
沈玉蓝道:成璧人中龙凤、面如冠玉,凡品粗布也难以掩盖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乡野农夫。
姚潋瞧他面目秀白,神情清雅,更不与那乡野农夫沾边儿了。
沈玉蓝琢磨了半晌,又瞧了瞧姚潋身后青墙上的一层厚灰,于是用手抹上一把,用手指碾开,然后看了看姚潋,其意不言而喻。
姚潋看着他手上的墙灰,愣怔了片刻,然后无可奈何的,自觉闭上眼。
沈玉蓝见他如此合作,悄声说了句臣越逾,便把墙灰涂抹在姚潋的脸上,可一抹完却发现姚潋也不像村夫了,倒是像逃难来的了。
沈玉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往自己脸上也抹了一把墙灰,而后两人便在那豆花铺坐下来,向老板点了两碗豆花。
那老板是个中年男子,长得方口阔面,身宽体胖,笑眯眯端着两碗豆花上来道:二位的甜豆花来了。
沈玉蓝道了声谢,跟这男子唠起了嗑道:虽夏江犯了水灾,但店家这儿的生意还算不错啊。
那中年男子哀叹一声道:别提了,哪儿好了,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那水患,唉。
沈玉蓝仿佛是身受感同的哀叹一声,悲戚道:不瞒店家,我家也是被大水冲垮的,那时候幸好我跟弟弟在外卖柴,结果回家一瞧,家没了,父母也被大水冲走了。
中年人听这兄弟俩身世如此凄惨,忍不住道:这天灾人祸,受苦受难的还是我们这群平民百姓们啊。
沈玉蓝又道:店家,我听闻这句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上说,这五年一次的大水便是被那太子招来的,而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便是那太子?
中年人瞧他是对太子满怀恨意,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也晓得那歌谣?听说那太子现在已经到了咋们夏江了。
沈玉蓝大惊失色道:那夏江岂不是,又会发一次洪灾。
中年人悄声道:幸好有圣源教教主坐镇夏江,日日在为河神前祈祷,用自己的法力安抚河神,这洪灾才没有再一次发作,而教主最近正要施展法力,让那天煞孤星遭受不幸。
沈玉蓝不由得瞥了一眼面色如常,吃着豆花的姚潋,而后惊道:这世间竟还有这等神人?
☆、冰夷
中年人似乎还嫌这圣源教的名头不够响亮,不顾其他桌的正在吃豆花的客人,大声直言道:二位兄弟若是愿意,店家我可愿意将你们引入教中。
沈玉蓝等的正是这句话,欣喜万分道:若是能将那灾星赶出夏江去,给我们兄弟二人一个安身之所,自然是愿意入教的。
中年男人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奇怪形状的石子,上面用朱红写了个冰夷二字,道:三日后,圣源教教主便会在青石山三脚下搭建圣台,为新人入教讲圣课,的到时候你们便随我过去。
然后沈玉蓝便郑重拿好了此信物,心想正是打尽的时候了。
待沈玉蓝和姚潋两人回到府中已是傍晚,刚进了门口,却见来太守一直等着他们二人,亲自迎接出来。
而后又见二人灰头土脸,衣裳都换了旧的一身,差点认不出来疑惑道:太子殿下、沈太傅,你们这是在外面做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玉蓝却思量着方才在那豆花摊上,所遇之事再未商议好之前,还是不便太多人知晓的好,免得错失良机,无法将其一网打尽。
他道:我们中途有事,便耽搁了些时辰,让太守担忧了。
太守道:你们回来便好,对了沈太傅,下官那孙女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便唤了我那孙女专门前来给太傅道歉。
太守大约是知晓了孙女儿故意装神弄鬼,去吓唬沈玉蓝的事儿,揪着孙女儿向沈玉蓝道歉,往身旁侧身。
老人身后女子身穿碧罗衣衫,姿色秀妍,瞧着沈玉蓝的眼神微微有些羞意,脸上也起了一层薄红,而后见爷爷让开了身体,眼前没了遮挡的,又收敛女儿家神色,趾高气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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