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金光乍现,云破辇出的刹那,强光穿透沙纸,将屋内点亮得如同白昼。
即便隔了一层纸窗,谢子游亦能感受到蓬勃炽热的能量,海涛般汹涌澎湃,修者大能特有的威压远远镇下,连屋内设置的禁玄符都受到冲击,呈现不稳之态。
屋外隐约传来小厮惶恐的呼喊:小民愚昧,冒犯仙师,求仙师赎罪!
什么仙师?
谢子游惊奇地一路小跑到窗边,本想用指尖在窗纸上戳个小洞,一探究竟,没想到窗户竟无人把守,被他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打开。
窗外一幕赫然映入眼帘。
金玉辇车腾云驾雾,龙飞凤舞清啸贯空,千仞穹隆之上,云海翻涌,天际崩裂,万丈金光粼粼,顺着缝隙汹涌而出,肆意挥洒,将每一寸土地染上绚丽金芒。
卧槽。
谢子游眼底铺满金光,手指抵在窗棂上,呆愣片刻,小声呢喃:谁啊,这么骚包?
管他呢,系统焦急提醒道,好机会,游游快跑!
谢子游眼前一亮。
趁着侍卫小厮长跪不起,他翻身从中枕头下掏出剑骨,塞入怀中,旋即轻手轻脚扒着窗台,纵身一跃!
恰在此时,辇车在谢府上空悬停,金龙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直冲而下,长尾在空中划出犀利的弧。
本来听到响动声,抬头欲看的小厮又纷纷颤抖着俯下身去,双手抱头,一动也不敢动。
谢子游才不怕什么金龙。
有什么麻烦,那也是谢府、谢御深的麻烦,与他何干?
他猫着腰,从长廊下快步跑过,小心翼翼地绕过前院,贴着墙角阴影转过一个弯总算脱离了禁玄符的范围。
仿佛游鱼入水,又如飞鸟投林,接触到玄气的刹那,谢子游浑身都变得舒畅,迟缓的血液流动加速,玄丹重新运转,经脉中的热流再度浮现,淌过四肢骨骸,温暖他微凉的指尖。
谢子游餍足地仰起头,对着天空大口呼吸。
空气清新,风中飘荡着淡淡水汽。谢子游屈起手指,弹掉院角翠竹叶片上晃荡的几滴露珠,拉住竹身用力一按,同时脚尖轻点,长衫猎猎飘扬,欲往青砖乌墙之上跃去
锦靴踢在墙壁中段,蹭下一层碎石浮尘,旋即滑落。
谢子游:???
半空中,少年慌忙探手掰住墙上瓦片,双脚用力连蹬,一番挣扎后,总算气喘吁吁地悬在墙头,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莹白面颊上沾几丝浮灰,发带被翘起的石棱勾住脱落,乌发如瀑,缭乱地垂落在身后。
谢子游双手攀着砖瓦棱角,三番五次提气,总算爬上了屋檐。
他有些狼狈地抹了把额角汗水,昳丽的桃花眼眼尾晕开一抹浅红,愤愤道:什么鬼玩意儿,墙修这么高?
这点高度,对往日的谢子游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不过现在他刚从玄气枯竭的区域出来,虽有大量玄气往玄丹内涌去,但想要填满经脉,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般一来,谢子游也不敢在屋檐间随意起跃了,只能攀着檐角,小心翼翼地挪动他怕脚下不稳,一个猛子从墙头栽倒下去。
在高处腾挪,院中跪地俯首的一众人丝毫未察觉。谢府很大,占地极广,但随着谢子游往边缘的方向挪去,他渐渐发现有些不对。
高处视野开阔,谢子游眼尖地发现,短短一夜之间,府中的许多摆设大变模样。假山、翠竹、杨柳,甚至几处池塘被连夜填平,几个偏院被推倒,又在废墟之上竖立起高大的岩石。
岩石上贴有符箓,玄纹极其复杂,谢子游眯起眼,远远地看了半天,却无法辨认。
稍安勿躁,系统说,我马上去查。
谢子游刚应声,便见那悬停的金玉辇车悄然打开,薄纱轻撩间,黑衣少年阔步走出,碎发在金色霞光下反射熠熠光辉,与锦衣袖角绣的暗金木槿花纹遥相呼应,俊美的面庞线条分明,剑眉斜飞,眸若朗星。
漫天花雨凭空浮现,纷纷扬扬,洒落少年肩头,淡雅芳香远远飘开,更衬得他闲庭信步,优哉游哉。
谢子游趴在墙头上,一时呆愣。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谢珩?
谢御深比谢子游更加难以置信。
他惊疑不定地瞪着谢珩,眼睛圆睁如铜锣,半截木头般直愣愣戳在原地。
怎么是你?
谢御深喃喃着,捋着须发的手下意识一扯,拽掉几根胡须。男人吃痛地嘶了一声,目光依旧死死瞪住谢珩,忍不住又道:怎么是你!
托您的福,谢珩眉眼弯弯,笑道,我非但未死,还结识了好友,寻到了生父。话说回来,这还真是解开了我从小到大一直有的疑惑您这般平庸,为何能生出我这样英姿飒爽,天赋绝群的儿子?
谢珩每说一个字,谢御深脸色便惨白一分。
尤其谢珩提起生父二字,直戳谢御深心中最深的痛。
谢御深望着面前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少年。
修为虽不抵剥骨之前的境界,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显然谢珩在外另有奇遇,重新踏上修行之路,进境速度与玄力精纯度更远超从前。
他身上锦衣宽大,前襟袖口隐约有灵光流转,构成玄妙符号,无风自飘,越发显得风度翩翩,宛如谪仙。
领口处的衣襟微微散开,露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以及半遮半掩的一抹玉佩,淡淡青芒从剔透翠玉深处透出,其内星光波澜起伏,宛如一条细小的银河。
全是谢御深叫不出名字的极品仙物。
不说穿戴,只看那些从空中飘扬落下,被谢珩踏在足底的花瓣,每一片都蕴含饱满的灵气,只在鼻端嗅到一丝芳香,便让人神清气爽,修为精进几分。
谢御深呼吸急促,目光倏地一偏,落到谢珩垂吹在身侧,修长纤瘦的手上。
白皙手指上赫然戴着两颗戒指,样式简洁,却隐隐透出无上威压。
多半是万金难求的空间戒指。
谢御深心底又酸又痒地想,他自己还一个都没有呢,这小崽子竟然戴着两个但随即他又想起一则传闻,心头瞬间一颤。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修者大能施展通天之术,在戒面上刻印气息,起威慑保护之用。
谢御深心惊胆寒,手一歪,又揪掉半截胡子。
可他越是心中瑟瑟,越忍不住向谢珩和他身后的金玉辇车上瞥,双目一点点充血,近乎赤红。
心中有声音疯狂大喊:把这小崽子的命留下来,把车里藏着的人都干掉,这些应该属于我,只有我才配享用
只有我!
谢御深拼命按捺心底的疯狂念头,勉强拉扯嘴角,挤出一个笑脸。
孩子啊他拼命眨眼,竟也从腥红的眼圈里挤出几滴眼泪,嗓音震颤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为父之前是一时糊涂,你一定不要怪罪父亲!
如今你寻回生父,为父甚是宽慰啊。
你看,我谢家好歹也养育了你十数年,消耗人力、资源无数。如此功过相抵,咱们的恩仇要不就算了吧!
谢珩几乎被眼前人气笑。
消耗资源无数这人所指的资源,难道是漏雨的荒废偏院,克扣到只剩几个铜板的月钱,凉到发馊的剩菜残羹?
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