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在御没察,他不怕被赶,没跟袁哥前,和林森两个在一通臭汗里,拼命抢活,恨不得削成纸片人。
好了,就这儿吧。吴窥江左右看看,哪儿都不干净,积尘没人扫,也就这时候觉得夏还妃勤快。他也不讲究,倒退着走两步,留出最大的空地,你先走一遍给我看看,没椅子,反正坐在台子后笑,只看脸就成。
钟在御发现吴窥江挺认真的,像个选角儿的导演,表演欲油然而生。他只演过唯唯诺诺的丫鬟小厮,更多的是浓妆艳抹的角色,入境的笑也多了几分这种姿态。走不会,他准备先笑。
然而嘴才咧开,吴窥江就挑刺:卖笑还是接客,老鸨才这么笑。
钟在御没想到老板嘴还挺损的,不过他也被损惯了,一个笑容,从头来过,才刚有动静,就听:行,就是这样。待客要礼貌周道,张持有秩过了!
他文绉绉地夸,钟在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得过分。
吴窥江忍俊不禁:出戏了啊,我要是选角的,你这下没忍住,可就pass了。快点走给我看看。他说着又往后退,仿佛一大片空地还不够用,要全方位各种角度,得来个宽敞T台才够味。
钟在御太兴奋了,想放松:你等我酝酿酝酿!
他原地跳脚,紧张得两颊通红。
粗制的角色扮演,剧本台词纯属瞎编,演员不是演员,选角不是选角,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吴窥江脚下碰了硬物,还以为是墙,一踢,结果呼啦一大片,挨着墙放的一排倒扣的画框全倒了。塑料仿木的劣质画框,摔得噼里啪啦,过年放鞭炮似的,不知碎了多少。
钟在御以为闯了祸,人家要来找他们赔偿!他哪里配得起,想跑,顺手拉住吴窥江的袖子,又拽不动:老板,快走吧!
吴窥江满不在乎:走什么?一堆垃圾,早就不要了,还要你赔不成?他用脚踢了踢里面的一个,你看,里面的画受潮了,都是霉。
钟在御心头震颤,没意识自己紧紧地攥着人家袖口。
那宣传画吴窥江也觉得熟悉,倒着放的,最下面有泪珠子,他的手臂滚烫起来,那一遭他都能回味到现在,怎么又掉了他一臂的泪?再一看,人正以害怕的姿态,无意识又可怜地服帖着。
吴窥江倍感压力,小心翼翼地用脚踢开其余画框,又怕稍一动胳膊上挨着的温度就没了。
著名影星:陈卿的字样,扎着眼,这几天尽是他。
陈卿的成名作,是在一场电影里担任的悲剧配角,哭泣的镜头特写,以最佳视觉效果切割后,保留整张脸的四分之一。十八线小明星一举拿下年度最佳配角奖,红火过好一阵子。
这双眼睛,带走七情六欲的哀。吴窥江看见时,终于明白柳暗花明,找人容易,可全世界都被蒙蔽了双眼。
十八线是娱乐为了博眼球的夸张,到底没有那么碾作尘。
钟在御觉得他这样的才算十八线,肚子收一收挤一挤,贴着边挨沿站的明明是他。
回过劲来,钟在御才发现抓住了什么,低头一瞧,好端端的袖口,叫他拽得歪七八扭,又要赔的想法钻出来,可他这么依赖人家,离不开似的脸颊微红。
吴窥江看得入迷,似是不察。钟在御松了口气,又想,这人平时沉闷,搁哪儿都是一股低气压。陈卿没拍过电影,估计不认识,便说:你不认识他,他可有名了!
吴窥江感谢自己个子高,高处的阴影里藏得住掖得下细密心思,低沉的嗓音也能遮掩。他挑眉: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拍的,看了人名才知道不是你。想想也是,瞎子才会认错。
以为是恭维,钟在御很受用:是啊,好多人都说我眼睛最上相,要是动刀的话,估计整张脸除了眼,其它都得大整特整。
为什么?你经纪人说你不好看?吴窥江把画踢成一堆。
旁边工作室应该没人,这么大动静,也不见谁出来。
不够犀利,镜头感不足,人家都跟一刀刀刻在镜头里似的,就我一摊浆糊,糊上去的。钟在御说,好歹是在电视剧中有过镜头的,截下来看,都看成一摊浆糊了。他自己揣测的缺点,给自己摸条好走的道。
吴窥江嘲笑:你那经纪人瞎扯。拍了拍手,催促,快点走,抓紧时间,争取一遍过。
导演开始正色,演员也不敢马虎。
钟在御没能一遍过,被他喊咔。
软绵绵的没吃饭,不够抬头挺胸。
再来一遍,雄赳赳的像公鸡打鸣,用力太猛。
吴窥江指了指镜子:对着镜子站一遍,别太急。
镜子脏的不成样,四角毁了同侧两角,一上一下,蜘蛛网挂着,灰尘都结斑,人眼里看起来却亮堂堂的,一点也不碍事。
头,下巴,胸,都要略挺。收腹,不要憋着气,除了我没人看你的腰。形体课没上过吧,正好吴老师给你上一节。
吴窥江发现他胡诌的水平还能凑合,经他□□一番,果然有模有样。也乐于承认,主要是人家认真,每个字都给拆开成横竖撇捺来理解。
钟在御岂止没上过形体课,表演都靠他自己瞎琢磨。听了ok,乐得他又是原地一个蹦跶:你觉得我怎么样,能拿下吗?
其他演员没看呢,没有对比,怎么比。吴窥江焉儿坏地泼冷水,又给了一勺野生蜂蜜,真香,反正搁我这儿肯定稳,其他人都不看啦,只要你。
钟在御特高兴,忘记剧本是自己编的,屁颠屁颠地又往镜子前一凑:可我就是有点不上镜。
那我得仔细瞧瞧。吴窥江赶着往上凑,明面上对镜打量,背地里心猿意马,尽往不该瞧的地方瞧,这么帅的小帅哥,就没导演夸你?不会吧,是导演还是选角儿的瞎。哪天我投部大戏,专门捧你。
钟在御不信吴窥江投得了戏,毕竟就那破影院,不过得了夸,藏不住心里喜:真的?
里里外外都瞧了个通透,吴窥江意犹未尽,捧红算什么,他能让人踩着他的掌心上天。凑到人家左耳边,专挑下三路,语气啄人:细腰,窄胯。一边不够,两边盖戳,这回轮到右边,屁股翘,大长腿。最后抬头,对着一张破镜子里框下的两个人,还不够上镜?太贪心了吧。
真的有这么上镜?钟在御心满意足,抬头看,吴窥江瞳仁儿芝麻乌黑,漆漆同镜头差不离,这一刻他恍惚真的是站在镜头下。
有人嚯地一下把门推开了,看见乱七八糟的画,呵斥:你们什么人!
钟在御傻眼。
吴窥江拉起他:跑!
下一秒,两人齐齐拔腿狂奔,真做了回贼。
跑到阳光下,草丛边,钟在御觉得体力不支:不行,跑得太急了。他平时骑自行车,随随便便绕个城没问题。刚才演一场戏,用了十二分的精神气,现在透支了。
吴窥江看他脸都白了,透着一股可怜兮兮:你好好演。
钟在御怔怔的,回过神来,满口谎言,都不敢看他,肩膀上的手重如万重山,就听他问:影院里其实缺个全职,你看你愿意来吗。
当然不愿意,钟在御心不甘情不愿。但人家指点他演技,又是弥天大谎,怪不好意思,他想请他吃饭。可请吧,话说不出口,吃什么他都肉疼。正一个劲儿怪自己抠门,又吴窥江说:没关系,我得走了,你加油,下次上班记得来汇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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