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湛之前给他买的那叠字帖,他有一阵没练了。
坚持很难,但放弃很容易,放弃之后,许盛那字早就又拐了回去。
或许是那段时间受到的束缚太多,他的字
甚至比之前更草,更狂野。
在周远灼灼的目光下,许盛随手拽过边上的A4纸,尾指抵在纸面上,尽量字迹端正地写下三个字第一题。
好在周远只看了那么一眼,边上电话响起,周远伸手接起电话:喂,顾主任,哎,您说。
许盛松一口气,手上速度加快,想争取在周远挂电话之前把所有题目抄完,然后赶紧离开这间办公室。
再在办公室里待着,他怕自己没命活着回去。
许盛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交作业,或者交上去就写一个解字,但初高中生涯里总有几科老师脾气过于暴躁,架不住那些老师老为了作业这事找他谈话,也会找同学抄抄作业。
他字本来就连笔连得字形都看不出了,因此抄作业的速度奇快。
没想到现在这项技能用在抄题目上了。
许盛很快抄到最后一题。
周远也有聊完要挂电话的意思:今天就开始实行是吧?行,那我知道了。
许盛加快速度,把最后几个字连起来抄完,水笔笔尖落在句尾,在句尾点了一个点。
啪。
周远把座机电话挂上,坐下,他掐了掐鼻梁,对许盛道:是这样的,顾主任刚才和我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极为潇洒的点,于是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饶是许盛手速再快,终究也还是慢了一步。
许盛心说,邵湛,我已经尽力了。
周远张张嘴:你你这字
老师,许盛把笔放下,在脑内疯狂搜索关键性信息试图求生:其实我最近还在练狂草。
周远:?
许盛直起身,抓着抄好的题目退后一步:上回在办公室里,孟老师不是问过么,问我的字是怎么回事。
周远想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当时邵湛考试考了不及格,试卷上的字还写得很飘:你还在练?
许盛说:我想过了,我不能因为这个字体不适合我就选择放弃,放弃很容易,但我选择坚持。
周远:
许盛:我会继续练的。
这倒也不必。
本来写得一手好字,没事练什么狂草。
但周远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沉默两秒,决定略过这个话题:是这样的,刚才顾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全部竞赛生今天放学之后都要去三号会议室开会,刚好你在这,我就不另行通知了,你现在就去吧。
周远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抬头发现邵湛还站在他跟前,没动弹:你愣着干什么,顾主任他们已经到会议室了。
许盛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异常稀薄,薄得几乎令他喘不过来气。
竞什么生?
竞赛?
许盛缓了一口气,才想起来邵湛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邵湛之前参加过不少竞赛这事他倒是知道,学校荣誉墙上挂满了他的名,奖状多得贴不下,被称为临江六中之光。
许盛其实无数次经过过那堵名誉墙他以前不光翻后门,有段时间前门附近的摄像头坏了,高一那会儿他还会在顾阎王眼皮底下翻前门。
从高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正对着的就是荣誉墙。
他没有仔细看名字,但也看到过烈日阳光下照着的一排排奖章,并且无数次和奖章名字的人擦身而过。
许盛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等许盛从办公室里出去,才看到自己发过来的消息。
十分钟前。
S:我在教室等你。
周五放学后的学生散得最快,人群往外涌去,也有不少停留在学校附近、聚集在校外商业街上闲逛的同学,被校门口喧闹的人群衬得校园里异常冷清。
许盛回教室的时候,邵湛正背对着讲台坐在课桌上,两条长腿曲着,搭在地上,大开的后门窜进来一阵风,少年身上那件T恤微微扬了起来。
邵湛这个人不愧是前南平校霸,随随便便往那一坐就比许盛平时展现出来的架势更强烈。
有同学从隔壁班收拾好东西出来,路过七班门口,不由地往里多瞥了许盛几眼。
许盛赶到之后,邵湛这才抬眼。
两人同时出声。
你朋友找你。
竞赛生要去会议室开会。
说完。
两人双双沉默。
一时间,不知道是谁的遭遇更惨一点。
许盛抓抓头发:我哪个朋友?让他自个一边凉快去,没空理他。
邵湛解开手机屏幕,将手机翻个面,把聊天框对着他:这个姓康的,他说你再不理他,只能去帮他收尸了。
手机屏幕上。
康凯:求你了,救救我吧。
康凯:你不是答应了会帮我的吗。
许盛粗略看了一眼,想起来那天晚上随口答应下会当康凯指导人的事情,操。
许盛想到康凯那个疯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德行,头疼道:你得去一趟。
邵湛:地址。
许盛:地址我等会儿发给你。
现在这个情况,手机和微信号更没办法换回来,不然很容易被康姨他们发现,于是许盛又说:换手机的事情等回来再说。
你那个竞赛又是怎么回事?
竞赛的事情孟国伟早在绿舟基地那会儿就开始找邵湛谈了。
也当时只询问了一下邵湛的意向,并没有告知确切时间和流程内容。
邵湛:应该只是单纯开会,目前还没有接到任何竞赛通知,竞赛生都不在一个班,有时候会组织起来训练。
只是单纯开会的话那还好些。
许盛放下心。
眼下最紧急的情况就是邵湛去见康凯,邵湛一理科生,能对着康凯指导什么?
许盛还没提,邵湛倒是主动问起,他从桌子上下来,脚蹬地站直了,又把对话框怼到许盛面前:解释一下,他,谁。
关于画室的事情,许盛不方便说太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主要是现在这情况、他马上还要作为邵湛去参加竞赛生大会,时间紧急。
最后许盛只说:康凯他是画室里认识的、朋友,我小时候上过美术兴趣班。
情况也差不多确实是这样。
邵湛眉头一挑,又问:还有呢。
许盛不知道他这个问题的重点在哪儿:还有什么?
邵湛说话时眼底那股冷意和语气一块儿沉下来,逼近他时,许盛只觉得对方的气息离自己很近,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倒映的景象,杂着细碎的光:没有其他关系了?
教室里值日生做完值日后,风扇就停了。
只剩从走廊上穿堂而过的风。
许盛试探着说:他偶尔会跪下来喊我爸爸,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