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凯:是啊,每次一感冒脾气还特别大,动一动手指头都懒得,找你说啥都只回一个字滚。
许盛小时候确实抵抗力不太好,每次换季容易感冒,本来这位爷就经常找个地方趴着睡觉,一感冒反而顺理成章起来,行事越发嚣张。
每次康凯看不过眼:你作业不写了?你们老师不是放了狠话,你作业要是再不交,下次就不用上她课了。
别烦,我现在是病号,跟我提什么作业,许盛哑着嗓子:滚。
康凯大有借题发挥,继续吐槽的意思。
还是许盛听不下去,指指邵湛:他是不是该吃药了。
邵湛:
康凯:哦对,我去接热水。康凯说到这,才发现自己那张画被人改了。
我去,许盛的手笔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康凯道,改好了?
之后康姨买完菜回来,热情邀请他们俩留下来吃饭,难得能见到许盛的朋友,但两人算算时间,得趁着闭校前回去。
天色渐暗,公交半小时一趟,两人到车站的时候上一趟刚走。
邵湛问: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画画?
初中吧,许盛蹲在边上花坛上,他说话时还是那种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的语气,算是学了四年。
为什么不继续学。
有什么为什么,没时间了呗。
许盛的兴趣班说辞不容易引起怀疑,不了解画画的人第一反应不会联想到什么艺考,尤其临江六中这种纯文化学校里的学生,对艺考生的了解几乎为零。
就跟你突然发现身边的朋友会玩某样乐器一样。
兴趣罢了。
虽然他身为学渣干啥啥不行,还学渣不能有点特长才华了?
如果邵湛没有在孟国伟办公室那叠心愿纸里看到其中一张的话,他可能也会这么想。
但他拿不准纸上的四个字,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只是两者联系在一起之后,隐隐有个疑团,蒙着一层雾出现在他眼前。
许盛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邵湛也就没问。
谈话间,车来了。
这个点车上人不多,许盛投了币之后径直往后排走:坐后面?
邵湛没意见。
两人坐下之后,许盛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然后递到邵湛面前,示意他换手机。
邵湛把手机递给他之前,在锁屏界面看到一条未读。
[妈]:
后面的内容隐去了。
许盛接过,看到那条消息之后神色未变,他手肘搭在车窗边上,风从大开的窗外刮进来。
[妈]:放假了吧。
[妈]:周末也得好好吃饭,早上别起太晚,也别总出去吃,学校食堂里的东西是不比外面,好歹健康。
许盛回:知道了。
这会儿连日来紧张的情绪才松懈下来,邵湛意外收到康凯的消息、踏进画室这件事却仍不断往外牵引,许盛盯着妈这个字半晌,然后阖上眼。
公交车缓缓驶进隧道,黝黑的大洞仿佛像一张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顷刻后,眼前那道隔着眼皮的虚浮的白色光晕也暗下去,眼前彻底黑了。
时空仿佛随着这条隧道回到一年多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窗外雷声不断,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许雅萍不让他学画画,许盛和所有那个年纪的、不服管教的少年一样,他这性格,闹起来只会比他们更甚,他勾起一抹笑:妈,你是在为我考虑,还是在为你自己考虑。
许雅萍厉声道:我怎么不是在为你考虑,老师都说了,你成绩进步很快,按照模拟考的成绩,第一志愿完全可以冲刺其他学校,你要是非要报立阳二中你就干脆别念高中了!
许盛垂眼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画纸,他身侧的书桌上,摊着一本《中考题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笔记,他成绩是真不好,一道错题得抄两遍。
争吵没有结果,只会不断反复。
最终愈演愈烈,用最尖的针去刺探彼此。
那段时间许盛和许雅萍的关系降到冰点,直到许雅萍提到要搬家,才终于爆发。
许雅萍气极,她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对孩子有很强的掌控欲她试图去规划许盛的未来。
我一点都不喜欢文化课,我为了什么把成绩提上去你不知道么,我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许盛毫不退让,他说话语气虽并不尖锐,但却不容辩驳,我报什么学校,那是我的自由。
许雅萍:我现在不跟你吵,反正立阳二中就是不行
许盛:您要是就想跟我说这些,说到这就够了。
许盛最后压下气焰,是之后偶尔间听到许雅萍躲在阳台上打电话,才知道许雅萍公司里正在裁员。
我在裁员名单上看到自己了,许雅萍攥紧手机,语无伦次地说,我该怎么办啊?还有小盛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在想要是之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怎么办,孩子又该怎么办,我得撑着,我不能倒。
许雅萍和相熟的朋友说这些的时候,说话语气是许盛从未听过的。
在许盛的印象里,许雅萍要强,强势,她好像无所不能。
那是许盛第一次撞见她哭,才发现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会有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也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手足无措。
许雅萍低声抽泣:所以我希望他别冒险,我希望他以后过得好,走稳妥一点的路
许盛背靠着墙站在一扇门之隔的另一边。
公交终于驶出隧道。
许盛也许是睡着了,也许并没有。
他的感官和脑海里的画面分隔开,然后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遮在他眼前。
许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是邵湛是他自己的手。
邵湛抬手,挑开他滑落在眼前的碎发,往边上缕,接着手掌掌心抵上他后脑勺,让他靠在肩上。
许盛找到舒适的睡姿,脸微侧,最后真靠在邵湛肩上睡着了。
半个多小时车程一晃而过,等到站,邵湛才不动声色地摁着他额头,强迫他抬头,话说得虽冷,动作却不重:到了。
说来也奇怪,两人熟悉身体之后,尽管邵湛在他的身体里,也不会再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了,相反,许盛很清楚地认识到,不管身体是谁的,他都是那个邵湛。
看着冷,其实
许盛在心里其实了半天,对着邵湛的背影,补上一句。
其实也确实是挺冷的。
许盛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少年手上分明的骨节,但是手的温度好像截然相反。
许盛回到寝室之后,才想起来裤兜里还有一叠折成方块的A4纸,这是周远给邵湛布置的课后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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