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城里?
慕卿额了一声,便道
我从京城回来,放心不下,所以
所以就来送死?
慕卿:
华姜皱了皱眉,低头咳了两声,便捂着肩膀,又对他说道
既然进城,那先过来吧,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城外的人该罚,都说不准任何人进城,还要放你进来。
慕卿跟在他的什么入了州府,然而其中却是已经大变样,所有的东西全都挪去,是摆满了晾晒的草药书籍,还有用锁链锁住的人。
另外又有许多衣着相似的人,华姜为他们引荐,乃是江湖之中草木庭的人,擅长医术,借由一真道长引荐而来,帮忙处理这种怪病。
而看见慕卿进去,那被锁住的人齐齐又挣脱起来,发出一阵阵晃动的声音,而后被敲晕。
华姜一把扯开了外衣,便见已经发黑的伤口,是被刚才那挣脱的蛊人抓伤,除此之外,更有许多新旧叠加的伤痕,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被抓伤。
便有人连忙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又有人端起来一只火炉上的药罐,倒出了漆黑清苦的药水。
慕卿环顾四周,只觉得满目苍痍,而这里的人,也带着戒备与好奇的目光来看他。
慕卿在州府内看了一圈,也没见其他人,便有些奇怪的问
殿下他们呢?
华姜便道
殿下不在城里,他去山里了。
慕卿抬起头看着华姜,疑惑问道
可是青柳不是说,他在城里么,这时候去山中做什么?
南宫一梦骗了殿下。
华姜看了他一眼,将那碗中漆黑的药物一饮而尽,皱了皱眉,才又接着说道
这城已经烂透了,城内十之八九全都被下了蛊,你记得那位锦姑娘么?
慕卿点了点头,华姜便道
她被咬了。
慕卿瞪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
什么?!
华姜便又接着说道
是被看起来就很平常的人咬了,但是却出现了异常,竟然是被传入了那蛊毒,就在找原因的时候,那府君深夜服毒自杀,说自己做了不能挽回的错事,以死谢罪,又有许多与南宫一梦的书信都送到了殿下面前,上面写了许多关于做实验的事情,是说可以教人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药物,如今看来,不是起死回生的灵药,却是化生为死的噩梦。
殿下派人包围了留梦山庄,南宫一梦被逼入绝境,给了一道药方,说是可缓解症状。为防有诈,便找人实验,那位锦姑娘服用了药物,头三天很有好转的迹象,然而第三天入夜,却忽然变了一个样子,疯狂更胜以往,谁也不认识,第四天天明,却又清醒过来,但是完全忘记自己做了什么,而且,身体十分虚弱,脉搏时有时无,及至入夜,又再次爆发,日夜交替,莫说她痛苦折磨,吾等也昼夜颠倒,而留梦山庄已经空无一人,南宫一梦已经不见踪迹,是逃去了山中,而他走之后,城内就全面爆发蛊毒之祸,无差别来攻击人,涉水说那山林之中的声音变了,可以让人体内的蛊虫混乱。
然而那山林之中有怪声干扰,想追入毁灭却完全无法进入,只有未满十二岁的少年人可以略微抵抗,于是太子带着天羽轻骑与千鸟尽中挑出的二十名身姿矫健的少年,与涉水姑娘一道,已经往山林去了,走之前让桓将军带人将那山林周围砍出来空白的通道,并且说,倘若一月之内他们回不来,就要放火烧林,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山林之中还有多少已经听命南宫一梦的人。
慕卿听到最后,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什么意思?
华姜看着他,固然也为此赶到棘手非常,残忍非常,但是还是说道
殿下说,如果一月的时间他们还没出现,便要外边的人将整个山林全都烧毁,这道命令,等你回来,便由你来下达。
什么命令,让我来下达!
慕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踉跄了两步,才喃喃道
谁让你亲自带人前去,你不是最聪明吗,要我,你真是,真是
真是好狠的心啊。
慕卿不得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才让自己不至于狼狈的跌落到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华筝,希望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不是说只有少年人可以抵抗,那殿下怎么进去
涉水姑娘以自己的鲜血为他封了听觉。
华姜解答了这个问题,顿了顿,才又说道
其实去的人群之中,还有这里的少年,如果殿下不跟着去,又让谁去,才能稳住这些少年呢。
那也不能,不能
慕卿想要说那也不能让殿下以身犯险,可是就连府君都怕的要死,这种希望飘渺,犹如找死的行为,莫说是意志坚定的大人都要迟疑,何况这位少年人。
他心中不由得怨恨起来姬奕,说什么把所有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处理,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让我处理什么。
难道要他来处理尸体遗骨,他到城中来,是为了找姬奕,而不是为了来听人说要自己来亲手烧死他的!
慕卿心中一片混乱,又在气与怒火之中,荒谬而愤怒的想着,全都乱起来才好,最好封闭的城也都被打开,他什么都不管,这就去山里找人,活或者死,都看天命好了。
可是慕卿心中怀着这样的壮志,才愤然走一两步,便正面撞上了前来汇报情况的各处领军,大约是听到他来的消息,便要见上一见,并且许多事情,在等着出来一个人做决断。
无论是城内城外,处处都是人命,处处都是左右为难的选择。
慕卿对上他们的眼睛,沉默片刻,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进来说吧,吾今日才回来,又仓促到了城内,汝等说仔细些。
于是一言一行,一问一答,又不知是口是心非,还是于心不忍了。
等众人离去,走到庭院内,看着头顶天光一线,才知道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而这不过才是一个开头而已。
华姜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他很长时间,慕卿才回过头,对他十分勉强的笑了一下,说道
我差点忘了,青柳还在城外等我,先出城去了,这里若有事,一日后我会再来和众人商议,果真紧急,可去城外传信。
慕卿的回归,好像是为众人日益紧绷的神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也为生生死死的决断找了一个脱逃的理由。
他既然是姬奕钦点的人,那不想面对的事情,全都可以来交给他决断,固然还太年轻,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年轻也不是推脱的借口了。
慕卿一日日的过着,每日面对的是死了多少人,逃了多少人,要杀多少人,要活多少人,他也才明白太子殿下让他背诵那些人员的名字官职,竟是早就为此刻做好了打算。
可是每日要面对的各种各样的调配,他又没有什么资质,说是太子指定,可是他年纪轻轻,也不叫人十分信服,于是每天都在各种言语交锋,又或者吵闹谩骂度过,人人全是有苦难言逼不得已,慕卿起初狠不下心肠,可是他软弱,他顾虑重重,最后却是怨声四起,一个都满足不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才摔案砸杯,让自己狠厉起来,才勉强各方的人员不在他眼前便要打起来
可是这样每日循环往复,睡不过一个时辰,梦里都是调度调节,叫慕卿快要麻木,他觉得自己一个好像变成两个,一个在人群之中维系如蛛丝一样微妙而脆弱的平衡,想努力做好却总觉得太残忍或者懦弱,而另外一个飘在空中,想逃却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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