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山壁上的破洞越来越大,涌入洞中的水亦越来越急,很快就没过他们的膝盖。
这个塌陷的地洞宽阔平坦,没有可以停脚的高点。通向出口的山壁又格外平坦,完全没有爬上去的可能。
崔颂正想着拿剑往上面一个个地戳落脚点现不现实,郭嘉忽然将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连鞘塞入他的手中。
从那边走。
郭嘉给他指了另一个方向。崔颂转眼一看,靠近破洞的那面山壁坑洼不平,显然比这边好爬。
而且山壁上方还有一个照入天光,可以看见星空的大洞,虽然高约四米,比甬道出口两倍的高度,但经崔颂初步估算,发现那边的成功率远比这边高。
如果崔颂没有受伤,以原主的身手,爬上那个天洞大约有五成的胜算。可他折了右手,这胜算就降到了二成。如果再背一个人
还磨蹭什么,水升上来了。郭嘉将其中一个牛皮囊装入绮罗卷成的简易梭型背包,飞快地绑在崔颂的背上,用力推了他一把,快走。
崔颂惊愕地回头可你
没有可是。郭嘉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还没有试过
没有时间给你尝试,而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能逃一个是一个,还是两个人一起陪葬,这在郭嘉看来连选择题都算不上。
无关情感与道义,这是最理智的判断。
见崔颂迟迟不肯动,郭嘉又笑道不过各安天命罢了,也别把嘉当舍身为人的高士,要是崔弟爬的时候抓不住岩壁,从上面掉下来,嘉是不会给你做肉垫的。
一如以往的玩笑话,却无法让崔颂感到半点轻松。
心情格外沉重,倒还是强自压下所有心绪,与郭嘉杠了一句以你现在这不良于行的状态,想接也接不着我吧。
崔颂吸了口气,指了指自己捆成三角形的右手攀岩需要上臂的力量,如今我的右手无法行动,要爬上去必定十分困难正好郭兄伤了腿,何不让我当郭兄的腿,郭兄当我的手,齐心协力,一同离开这里
崔颂认为自己背着郭嘉,郭嘉一手勾着他,另一手与他一起攀岩是个可行的方案,郭嘉却只觉得他异想天开。
不过徒增难度。郭嘉非常冷静,二人配合与一人行动终究不可同日而语,纵是凑齐了二手二脚,增加的却是两个人的重量。
不说别的,光只让崔颂背他这一点,就足以让崔颂消耗两倍以上的体力。这山壁本就难爬,一个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哪怕是全手全脚,背上他一个成年男子也徒增了无数负担,何况是现在右手受伤,平衡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只凭一条左手,承受两个人的体重,带着一个大包袱爬上这面难以攀爬的山壁不说四米,纵然高度缩减一半,也是难如登天的事。
以崔颂的判断,如何不知其中的艰辛,如此言之,不过是找理由,不想让他留下罢了。
崔弟之谊,嘉铭感于心。郭嘉站稳身,抬起手,并着剑柄拱手一礼,只这世上许多事都由不得人,并非一个想要、不愿便可任意左右。
崔弟不必心忧于嘉,水能将人溺毙,亦能以身相托。
待到水起,嘉或能凭借箱板等物随水上游,再不济,也有这牛皮囊做气袋,这便是天命给予的一线生机。
借着此壁爬上洞顶的生机也不过一线,崔弟何必执着,拘泥这毫无意义的同进共退
所谓各安天命,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眼见洞中的水没上大腿,崔颂仍没有行动,郭嘉不由皱眉为何不走。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等你讲完。崔颂朝他一笑,一点也不急地搭着胳膊,继续讲啊,我洗耳恭听。
郭嘉
等水满上来,正好真的洗一洗耳。
见郭嘉被他噎住,崔颂上前两步夺过自己的佩剑,随手一抛。
反正要攀岩逃生,这么长的佩剑是不可能带上的。郭嘉估计也是看着这点,才拿自己的匕首与他交换。
郭嘉勉强站稳你
此剑名为履霜,郭兄可知何意
郭嘉盯着他的面庞,只见他神色安然,看不出任何心绪,慢声道诗曰纠纠葛屦,可以履霜。礼曰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易曰履霜而坚冰至。无论哪句,都可做自警之用。崔弟将此剑起名履霜,是想遵循君子之心、君子之孝还是君子之智2
崔颂摇头这是君子的解释,非颂之意。
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从薄冰上踏过尚且战战兢兢,若无平地支撑,履霜又当如何
或是不自量力,跌入万劫不复之渊泛着白浪的河水没过腿根,崔颂却好似一无所觉,毫不在意,人生在世,不过问心耳。哪怕今日因不自量力而命丧于此,颂也遵循心意,不会徒留遗憾,不会被愧悔纠缠一世。既问心,且听从于心。郭兄以为如何
即便因为迫不得已而毁了另一个自己的琴,他仍继承了其中的意念。
问心无愧,如此而已,仅此便够。
郭嘉冁然一笑,朝他伸出手。
嗯。
崔颂略微矮下身,借着河水的漂浮力,十分顺利地将郭嘉负上,递过去一条细长的衣带把我们两个捆在一起,捆得紧点。
郭嘉伏在崔颂的背上,用衣带将两人的腰捆了几圈,系上死结好了。
抓紧我。
崔颂提起一口气,目光坚毅地抓住上方的岩石,往上踏出第一步。
第43章误入女国
刚开始的时候,有水的浮力在,崔颂尚未感到多大的困难。当他离开水面,进一步往上爬的时候,难以抓牢的岩石,打滑的手,无从着力的脚下,都让他举步维艰。
匕首给我。郭嘉将手伸入崔颂前襟内部的囊袋,取出匕首,按住刀柄底部的两处突起,用力一掰。
如同被分开的七巧板,这柄短小的神兵锵地一分为二,变作两只更薄的小刀。
郭嘉将其中一把递过来,崔颂惊讶万分地翻动手中的小刀,毫无痕迹,仿佛本身就是独立的一把。
在郭嘉的协助下,崔颂将刀插入石壁,以刀开路。等到稳定身形,踩着底下被凿开的刀痕向上,再由郭嘉出手,交替着重复同样的动作。一开始仍是无比艰难,等到上爬了一段距离,两人找到了默契与节奏,开始稳定地向上攀爬。
然而这种开路方式非常的消耗体力,尤其是位处下方的崔颂,不但要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且二人的重心与平衡点都由他掌控,需要付出十二分的力气与精力。明明洞里冷得砭骨,他却一直在往下滴汗。
郭嘉隔着衣料也能明显感受到灼热的湿度,他低眸凝视,明若星辰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担忧。
这是崔颂第一次真正意义地体会汗如雨下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即便是温室效应的现代,最灼热的夏季,在户外打球也从未有过如此透不过气的感觉。
前额的汗水顺着眉骨划下,在即将迷离视线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替他拂去。
脸上温凉的触感让他恢复少许清醒,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待到距洞顶还有二米时,崔颂感觉左手已然失去知觉,青筋爆出,血迹斑斑,麻木地抓着硌人的刀柄,不时地痉挛颤抖,似乎随时都会无力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