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空荡荡的,客厅的灯光显得格外遥远,架子的滚轮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显得走廊尤为空旷。
胡煜在厨房里听见动静,一回头就看见贺冰心红着眼睛无措地站在他背后,光脚直接踩在地板上。
我的小祖宗。胡煜倒抽一口气,两大步走过来,揽着贺冰心的腰和膝盖,直接把人从地上抱起来了。
贺冰心一下就搂住了他的肩,抓着他的衣服越攥越紧。
怎么了宝贝?胡煜轻轻拍着哄,嗯?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地上不凉吗?
虽然别墅有地暖,他也舍不得贺冰心不穿鞋。
贺冰心攀着他的肩膀没说话,等着心里那股难受劲过去。
胡煜后悔得要命,贺冰心不会照顾自己,他来照顾不就行了吗,吓唬他干嘛呢?
他抱着贺冰心走到流理台旁边:不是想吃水蜜桃吗?我们去客厅吃好不好?
贺冰心这才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水晶大碗里泡着两个白里透红的大水蜜桃,又扭头看胡煜:这是做什么的?
胡煜看见他湿漉漉的睫毛,小心让开他扎着针的手:你吃不了凉的,拿温水泡一下应该就可以吃了。
胡煜抱着贺冰心在沙发上坐下,双手绕过他给水蜜桃撕了皮。
贺冰心手上扎着针,胡煜没让他沾手,自己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喂的。
他怕温水不能把桃子浸透,两个桃子都是只挖最外面的果肉给贺冰心吃。
吃了差不多半个桃子,贺冰心心情好多了,乖巧地靠在胡煜怀里。
不闹了?胡煜擦干净手,抖开一张小毯子,仔仔细细地护住贺冰心的肚子,把人稳稳抱在怀里。
贺冰心吃饱了,枕着胡煜的肩窝,毛茸茸的头发蹭着胡煜的脖子。
他没觉得自己闹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胡煜的轻笑,在他听起来特别好听。
贺冰心现在不能跑不能跳的,不能玩那些人体联动的游戏了。但是胡煜给他买了个新的小游戏,可以在里面钓鱼和炒大头菜。
他手上扎着针,单手操作有难度,就抱着手给胡煜当狗头军师:去那儿钓!那儿有鱼!
钓不上来又赖胡煜:你这个非酋。
胡煜当然不能甘心当小部落首领,等到贺冰心的胃差不多养好的时候,他已经快把游戏里的鱼给他钓全了。
差不多过了五六天,胡煜把贺冰心送到科室门口,叮嘱他:中午上来跟我吃饭,听见没有?
贺冰心感觉来的路上胡煜说了得有一百遍了,又想到之前的一个危险想法,脱口而出:好的,妈。
胡煜也不跟他较真,轻轻拍他的背:乖一点。
贺老师回来了!薛凤看见贺冰心,两眼放光,甚至没注意到旁边的胡煜,上来就要给贺冰心来个熊抱,我可想死你了!身体没事儿吧?
看见来人是薛凤,胡煜把贺冰心往身后拎了拎:你别扑他,他刚好点儿。
薛凤的热情以光速塌缩,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胡教授好。
你加下我微信吧。胡煜摸出手机来,简单说了一句。
薛凤不明白,但他也不敢问,哆哆嗦嗦地把胡煜加上了,又哆哆嗦嗦地目送胡煜走了,带着哭腔问贺冰心:贺老师,他加我干嘛啊?我做错什么了?
贺冰心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贺冰心刚要往里走,薛凤把他拉住了: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你看见没?
?贺冰心一脸茫然,他生病这段时间都没开网。首先胡煜不让他玩手机,其次医院有事肯定会给他打电话的。
我就知道薛凤贴着他耳朵边,就那天那个脑瘫患者,他爸过来拒绝你手术的那个,记得吧?
很难忘记,贺冰心点了点头。
那个手术,王主任亲自带着两个主任医师上的,做砸了。薛凤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些遗憾。
贺冰心的眉毛一下就皱起来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薛凤摇摇头:那孩子不仅有血肿,术中还发生了癫痫,电解质紊乱,好像开颅都不顺利,反正最后状态还不如术前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之前的秃顶男人就魂不守舍地晃到了门口,嘴里还喃喃地说:贺医生什么时候回来啊?救救喃儿吧
他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了转,目光捕捉到了走廊里的贺冰心,像是濒临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要抓他的胳膊:贺医生!贺医生!您救救喃儿!他要没命了!您要喃做什么都行!
薛凤学着刚刚胡煜的样子把贺冰心挡在身后:您冷静一点,之前是您拒绝贺医生手术的。
男人涕泪纵横着,毫不留情地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脸上鼓着两个巴掌印:喃是浑说!喃啥都不懂!
看男人情绪太激动了,薛凤为难地看贺冰心:要不我去叫保安过来吧。
贺冰心没说什么,示意薛凤和他进办公室。
男人一看贺冰心要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医生!医生!您别走,都是喃的错,要不你把喃的脑子挖出来给喃儿换上,他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不能就这么走啊!
他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沟壑壑,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脖子,穿着旧棉袄的胸脯随着悲伤剧烈地起伏着。
贺医生身体也刚好,最近可能都不上台子呢。薛凤护着贺冰心,认真地跟男人解释,医院对每个病人都是全力以赴的,您儿子的情况,我们已经尽力了。
家属最怕医生说尽力。
男人听见这两个字,怔忡了几秒,委顿在地上泣不成声:都怪喃,都怪喃耽搁他
在地上哭了一阵,男人就像是被人掐断了脊梁骨,驼着背走了。
唉,其实就是他自己拖的,当初要是让你做,不就没这事儿了吗?薛凤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跟着贺冰心进了办公室。
贺冰心坐下以后开始上内网调病例,他看着那个脑瘫男孩的病历分析和手术处理过程,微微眯起眼。
大脑中阡陌纵横的血管和神经元走向悬浮在他的眼前,神经电闪着淡蓝色的微光,游走中留下迷人的尾迹。
薛凤本来看贺冰心一直没有答应秃顶男人的意思,稍微放了心。
现在看见他在整理这个案例,吓了一跳,赶紧凑在贺冰心跟前:这个不能接啊,这男孩儿刚开了颅,状态比送来的时候还差一百倍,十有□□下不来台子的!
贺冰心平静地看着手术流程示意图:他们的手术思路有问题,这个不能用传统的剥离手法,会因为诱发内出血,压迫神经才会发生癫痫,这是可以避免的。
诶呀你怎么不明白?薛凤急吼吼地把在后面替贺冰心挡着电脑的张旭拉过来,你跟他说,为什么不能接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