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温颂没忍住又叮嘱了一次,宿宿出去之后一定要保重身体。
印宿听到这句话,素来浅淡的目中生出了两分无奈,你昨天晚上已经说了许多遍。
温颂垂目望着他浑如青松的脊骨,认真道:我曾听说,剑修总是一往无前,不畏不惧,我很怕宿宿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所以才会烦人的把那些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印宿闻言神色微怔,温颂的话好像无形中为他的剑牵上了一抹羁绊,会保重的。
嗯,温颂听到印宿真切的回应,唇边漩出了两只笑涡。
随着塔门逐渐关上,印宿目中的温情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寡淡疏冷,他笼着眸子,静静等着容羡的到来。
温颂在晚课结束之后,又回到了鸣钟塔,倒不是他自己想回来,而是印宿特意交代了他。
推开塔门之后,温颂被塔内的场景惊了一惊,他环视一周,没有看到印宿的身影,这才放下了心。
塔内一共五人,除去站在中间的慧音,还有四个面色肃然的比丘,几人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望去。
觉明见到来人,目光中带出了些许怀疑和不喜,和尚也有喜恶,尽管温颂已经拜入静音寺,但他对这个来偷舍利子的人,着实喜欢不起来。
慧音见到温颂,道:善忍,过来。
温颂慢慢走了过去,见过师父。
阿弥陀佛,慧音手上的念珠此时已经换了一串,依旧是凤眼菩提串成,只是因着佛珠尚新,失了那种沉淀下去的厚韵,此次印檀越逃出鸣钟塔可是有你襄助?
温颂的目光带着惘然,师父,徒儿没有。
你可知晓?
温颂摇了摇头。
慧音定定的看着他,深水一般的妙目涌出了压迫之意。
温颂被迎面而来的威压迫的后退一步,目光微掩。
慧音望着温颂垂下的眼睛,收回了视线,你今日先去禅房中住。
好。
觉明望着温颂离开塔门的背影,道:方丈,善忍师侄同印檀越往来亲近,怎知他没有说谎,就这样放他离开,恐是不妥。
阿弥陀佛,觉明师弟错了,觉清道:方丈法相明光,可窥见众生的戒定,不会为人所蒙蔽。
且善忍师侄修为低下,应是没有这个能力。
觉明却不同意他所说,就算善忍没有襄助,他也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知而不报,也是过。
方丈,老衲觉得应将善忍送入执法堂问话。
觉清看着一脸执拗的觉明,道:善忍师侄若是早已知晓,今日又何必再回来一趟?
觉明思虑之后,道:许是他与印檀越沆瀣一气,与我们来了一出故布疑阵。
阿弥陀佛。
在慧音开口之后,几人俱是熄了话音,此处有空间法则的痕迹,却没有灵力的波动,应是有人用空间法器撕开裂缝将人带走的。
言下之意便是撇开了自己徒弟的关系。
觉明听出了他的意思,只能将矛头对准了印宿,那静音寺就这样放过那损毁佛舍利的人吗?
老衲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在没有解开之前,可循着禁制找过去。
此刻的千里之外,印宿三人正乘着法器一路朝着与静音寺相反的方向飞去。
容羡望着印宿,含笑道:不知印道友这条命价值几何?
印宿抬目,一百万上品灵石,待禁制解了给你。
容羡笑吟吟的应了。
虽说几人是合作关系,但这种攸关生死的事,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谁也不会去做。
就像他曾经向印宿买自己的命一样。
温颂回到禅房之后,心脏还跳的厉害,虽说印宿在临走之前,已经将这些事都交代了一遍,可临到了,心中还是有些慌乱,也不知师父究竟有没有相信他的话。
等到第二日,温颂便知了慧音的态度。
欺人否?
温颂望着慧音那双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双目,说不出一个否字。
慧音又问,欺己否?
温颂攥着慧音给他的那串念珠,低下了头,师父,是徒儿错了。
犯了何戒?
不妄语。
将经楼中第一层的经书抄写一遍,拿来给为师。
温颂自知犯错,乖乖应了下来。
然而等他来到经楼的时候,才知慧音的惩罚是何等折磨,经楼共分三层,约莫万本经书,就算只抄一层,也有三千册,若是抄下来,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温颂心里哭唧唧的想:当和尚真是好惨,连说谎都成了罪过。
他认命的去看守经楼的僧人那里借来纸笔,趴在书架下面一笔一划的抄了起来。
自此,温颂拜入佛门的日常便成了早课、晚课、抄经书,连打坐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总之过的十分辛苦。
六个月后,温颂再度踏入了慧音的禅房,彼时他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憔悴之色,师父,我抄完了。
拿来给为师看看。
慧音把自己的储物袋中递过去,因为经书太多,徒儿就把抄完的经书放在了里面,师父尽可检阅。
慧音看着温颂把自己的储物袋大开的模样,有心想提点两句,但在见到里面的那点儿东西后,沉默了下来,他从堆成一座小山的经书中取出两本,翻看了起来。
经书上的字迹并无风骨,甚至算不上好看,但每一个字都是方方正正的形状,看起来极为规整,一眼便能瞧出抄书之人的用心。
犯戒之事,为师已经惩处,日后不可再犯。
徒儿谨记在心。
慧音将温颂的储物袋还给他,三日之后,你的年岁便满二十,应受足戒,为比丘。
温颂听到足戒这两个字,脚指头先蜷了蜷,他懵懵的看向慧音,受足戒?
嗯。
在离开禅房的时候,温颂还有些没缓过来,这中间不过就是抄了个书的时间,怎么就该受足戒了呢?
待回到自己的禅房,温颂头一次试着用灵犀引联系了印宿,在感知到另外一人的存在时,他有些紧张的喊了一声宿宿。
嗯,印宿的声调低沉,你说的想我便是六个月才联系我一次?
温颂听到印宿的回应,先是开心在床上滚了滚,待听清了他的话后,嘴角的笑意霎时落了下去,我被宿宿害的抄了六个月的书,怎么联系你?
印宿被天降的一口锅砸的不明所以,我如今远在万里之外,如何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