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别说这些文绉绉的了,你为啥得了抑郁症啊?遗传的?
我被出柜。
啥?!
我是十五岁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可是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喜欢一个男生,我不能让父母失望,也不能让世界对我失望。我隐藏自己的喜好与愿望,隐藏了十几年。真的藏得很痛苦,别人都以为我目中无尘,以为我自命清高,一次次地拒绝女孩子,被无数人在背地里骂,实际上景弦自嘲地笑。
那,兄弟你是为啥被出柜了啊?!
一个追我的女同事,查到我社交网络的账号。用了十来年的账号,现实中不能做自己,网上还不许看看同性恋的帖子,不许跟同类们聊聊天说说话?
然后呢?!
我参与的一个很重要的报告会,业内泰斗和媒体都在,我在台上发言的时候,那个女人冲上来,帮我出柜了,我父母也在下面。
卧槽!这也太恶毒了!
我这么多年,一次恋爱也没谈过,没欺骗过任何一个人的感情,我有什么错?我自问,问心无愧!她喜欢我,我就必须要喜欢她?!她算什么东西?!景弦终于呐喊出心中不忿。
bitch!!!
我喜欢男人关她什么事?人肉我还有脸了?景弦向来克制,生平就没这么说过话,这会儿全都发泄了,她一厢情愿地喜欢我,自以为是地付出,到最后,受害者反而是有罪的?!公平吗?!
太他妈不公平了!
哪怕全世界只剩我跟她,我也不可能喜欢她!哪怕她是男的!
后来呢?!
后来景弦低头,下巴抵至胸前,我外婆被我惊得晕了过去,我爸爸妈妈虽说不至于把我送到什么电击学校治病,但是他们的失望我明白,我原本是他们的骄傲。在我们业内,这件事闹得很大。多亏我家人出面,才压了下来,但是我们这个领域内,谁人不知道我。喜欢男人有罪?令人不齿?我没有不齿于自己的性取向,我只是想要构造一个完美的我。如今,完美被戳破了。
唉梦想兄叹气。
景弦缩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看着水面月亮不说话。
兄弟,你也真的很惨,难怪不想活了。你别难过,我能理解你!梦想兄打破片刻的沉寂。
景弦点头:这几日实在是觉得难以继续活下去,最终选择自杀。
我也是被甩了觉着人生无望,人,太复杂了,实在疲于打交道,人心太难琢磨。来了这里,准备大醉一场,好好睡一觉,醒来便去死。
是我把你给叫醒了。
没事。兄弟,你怎么找着这个地方?你是哪里人,我是上海人。
景弦的眼睛一顿,慢吞吞道:我也是上海来的。
巧了啊!
我小时候和我爸爸妈妈来过这里,三年级,要写一篇关于螃蟹的作文。我没见过,这里有蟹塘,什么样的螃蟹都有,爸妈带我过来,无意中走到这里。我喜欢这里的景色,很宁静,很漂亮。我还记得来时,恰好是夕阳,洒在水面上,似是流金,当时我便想,我的人生若能这样多好,满是夸奖与艳羡,璀璨、美妙。
梦想兄赶紧点头:我也见过,我是前几年跟朋友来这儿买螃蟹吃,附近有这么个林子,我带着吉他过来写歌,找了棵树爬上去,坐在树枝间,阳光碎碎落在我身上。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仿佛风能拨响我的琴弦。我当时是想着,死后要在这附近买块墓,葬在这儿的。
景弦笑了笑:还会写歌啊,厉害。
梦想兄嘿嘿笑: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景弦没再继续问,梦想兄也没问他的工作,毕竟只是陌生人,也都是成年人,知道何为尊重与必要。
两人不再说话,远处偶尔响起蝉鸣声,盛夏即将过去。
该结束了。
景弦叹气,放下双腿,回头对梦想兄道:我准备去死了,你呢?
要不一起?
这还要作伴?
梦想兄笑,伸出手:你的打火机。
景弦这才想起抽烟的事,他抽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梦想兄。
谢了!梦想兄打开打火机便点,他点了一两次发现没火,抬头就问,这是新的?
是啊。景弦点头。
梦想兄笑了:兄弟,你没抽过烟吧?
怎么?
这个牌子的打火机,要灌专门的油!新买回来的打火机,里头没有油,你当然点不着啊!
呃
得了,临死前是抽不着烟啦!
景弦很爱面子,转移话题,立刻问:之前砸你哪儿了?
砸我脑门了,我靠着石头正睡觉呢。梦想兄说着,掀开流海,景弦定睛一瞧,一惊,竟然破了皮,还有血!他怕自己看错,立即往前倾,果然是破皮了!景弦立即伸手到口袋里找手帕,找到一半,却见梦想兄一动不敢动地紧张盯着他。
景弦低头看看,两人好像靠得有些近。
呃,兄弟。梦想兄开口说话,声音极近地拂到景弦面上,景弦也变得很紧张,我还头一回见到你这样好看的男人呢。
景弦紧绷很久,才坐回去,低头一动不动。
咳!!梦想兄用力咳嗽一声,景弦立即站起来,抬脚就往水边走,等等!,梦想兄叫住他,景弦停下脚步,梦想兄也撑着地面站起来,站在他身后,问,我给你唱首歌听吧?我唱歌还不错的。
景弦觉得有些怪异,都要死了,唱啥歌,但他嘴上却是不受控制地问:什么歌?
《完美夏天》。
好。景弦依然没有转身,只听背后窸窸窣窣声,景弦有些好奇,开始响起了打拍子的声音,景弦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头?
歌声响起了
整个夏天,徘徊在你的窗前
等你在微风中出现
整个夏天,迷失在梦的原野
在海的誓言中陶醉
想用我的疯狂,换取你的流连
用燃烧证明你的美
再见爱人,我的心已疲惫
只想逃脱伤痛的轮回
希望在我最后的目光里
你的眼睛仍是那样纯粹
再见爱人,我曾这样无畏
渴望并不存在的完美
渴望我的爱,不会被你轻易销毁
声音清冽且又搀着沧桑,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甜蜜。
景弦转过身,梦想兄坐在地上,手脚并用都在打着拍子,边唱,边仰头看着他笑,声音越发高亮。
聚散离合,爱总有新的体会
只能学会渐渐无所谓
知道我的疯狂
对爱的梦想
也会在岁月中消退
再见爱人,我的心已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