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内人执笔,无奈让他说清了一份祭礼里有金银泊锭二百锭,果品十担,茶品五担。莲花八卦祭纸五十幅。冥纸大钱五千枚。中钱一万枚。小钱二万枚。
“这是祖宗独享的。叫宗亲们去花费的是四川钱票子五百贯。天宝铜钱一百贯。”他也谨慎起来,不敢按内侍省往常的规矩把“祭礼一份”四个字写在纸上就糊弄过去,中间有多少花巧贪墨他不是不知道。
他不稀罕这一点,但内侍省的太监和黄门们都伸手拿了多少年成习惯了。
“全折成了钱票子。算八百贯。八卦钱与冥钱去太府寺衙门杂料场主事手里领。果品去茶酒司领。”
“……”好扣门。连路上让马儿吃口粮的路费也要自己出?耶律大器头一回觉得办皇差办得憋屈,最后拿笔签了押,得了回执,这才能回头去内侍省里。
官家的小库房并不大就设在了选德殿后院子,自有两个小黄门把东西取了出来,除了票子和钢钱,就是五担贡茶,其他不过就是二十张宫样的杏黄包裹布,覆盖在祭礼担子上,就是皇上赐了的。
殿里有轮值御卫,上前替他接着。他面无表情走过去时,从偏殿外正看到了殿上有女子端坐身影,乌髻金钗,眉目如画。她提笔在案卷上勾画,纤指如玉隔着窗边绿叶红石榴正隐约可见,好一位风华美人。正是宠妃张昭仪。
他一偏头快步走了过去。
“那是……”
张昭仪一抬头想换换心情,看看窗外饱满鲜红的石榴果,透过青翠果叶正看到了的契丹班直御卫,看到他避开的那双蓝眼睛。
她的心神促不及防被那深遂的眼神吸住,对方仓促一瞬间就避开了。仿佛她殿中的莺哥儿被惊飞。
她的心还在乱跳,那身影又突然停住,沉稳了下来。他恰在格窗可见的最远处拱手施礼,持礼甚恭。在绿叶与红果间只看得到他腰间的绣带与腰刀,见不得半分面目。接着这身影向后退去,三步后徐徐消失在昭仪的眼前。
“……难怪官家重用契丹降族守卫寝宫。”张娘娘唇角带笑,出了半晌的神,在宫中几年亦是头一回被一名年轻御卫都头的举止惊艳,不由得笑了。
挽迟上前为她收起案上一堆内藏库的帐目,诧异:“娘娘在说官家身边那两班契丹御卫?”
“正是。平常的班直御卫不是公侯子弟就是官宦子侄,与本宫一般的出身。我早知道家里的公子们出来办差,十个人倒有七八个总有些脱跳不羁。还要统领们用心调教。倒还不如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明明已经依制避开,那契丹人还要怕礼数不周得罪了她。
“他这样谨慎的人,竟然也敢对本宫的人下手?”
张昭仪疑惑不解,难免遐想连翩,“他难不成是对郑娘子真有什么情意?因爱生恨才非要传她的谣言把赵慧儿的旧亲事揭了出来?”
“……娘娘。”挽迟早从张昭仪嘴里得知此事,连忙劝止娘娘,免得她再被那厚脸皮的郑娘子带累得变糊涂了,“娘娘,论起来是郑家得罪他。哪里是他得罪郑娘子?赵慧儿和那蕃家订亲好好的。不就是郑娘子拆散了?那蕃客又姓萧,本来是契丹国的后族之姓。他和耶律大人这样的亡国王族必是亲族了。”
挽迟句句说在理上,偏偏张昭仪轻轻笑着,“这样的因由,岂不是无趣?”
还是耶律大人对郑娘子因爱成恨所以传她的谣言这种理由,更可以在宫务繁劳之余逗一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