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痘疾便是时人口中所说的“天花”,其名称源于病发者身上会布满像是风疹一样的红疙瘩。且再往后,痘破了头化作脓疮,病者身上痒痛难耐,神智不清,十分难捱。便是痊愈,也大多会在身上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痘痕,严重些会直接烙下麻点。
无论宫廷贵人还是坊间的贩夫走卒均“谈痘色变”,因为这疫病最可怕处在于传播甚快甚广,且至今没有对症根治的良方,只能听天由命,十病者五亡。
自大清开国以来,光是在册的龙子凤孙及至皇亲宗室,几十年间已有近百人罹患天花,虽有御医及时照料诊治,然生还者不逾半数。
皇帝在年少时,也曾不幸出痘,彼时在皇城外的避痘所苦捱了月余,喝着御医开的也不知起不起效的汤剂,全凭着福大命大才捡回一条命来。
乍听见大阿哥出了痘,皇帝瞬间红了眼。
他也顾不得身份贵重,只大步跨出殿门,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御医。
“你给朕再说一遍,福元他……?”
御医赶忙挣扎着退开几步:“皇上当以龙体和江山社稷为重啊,微臣虽出过痘,但万许会沾染了大阿哥身上的痘疫,您万不可近身。”
御医自然知道皇帝也出过痘,也了解出过一次痘的人,往后基本再不会复发,但他还是不敢拿天子的性命冒这个风险。
要不是因为毓庆宫的人已经暂时被隔离,也不会由他来这一趟。
皇帝似乎仍旧不敢置信,又或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他悬在半空的手随着御医的定论一拳砸在养心殿的门扇上,吓得小邓子赶忙上前。
皇帝摆手让小邓子退下,转向几步之外的御医。
“请其他御医也看过了吗?”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抱着一丝幻想,期望是诊断有讹误。
御医能理解皇帝为人父的心情,只将身子深深躬下,却不敢有丝毫隐瞒:“兹事体大,微臣不敢独自妄下定论,是以又请了两位出过痘且于此颇有心得的同僚反复论证过。虽大阿哥今日刚刚出疹子尚不明显,但痘顶带水,多于四肢分布。且据他发热、四肢酸痛、咽喉肿胀种种症候来看,确是痘疾初发无疑了,微臣冒死,还请皇上及早下令,下令,将大阿哥迁离禁宫,以保社稷江山无忧。”
说着跪下再叩头请罪。他无力救治这个孩子,却还想阻止疫情波及到宫里其他尚且康健之人。
皇帝也知,纵然他再心痛长子也要及早决断,不然一个不小心,便会让疫情迅速蔓延到整个后宫,到时候又岂止是失去大阿哥一个人的性命,往大了说,真有可能危急到国祚承继。
可是一想到,他十岁发痘那年,也曾被抛弃在一间陋室里独自求生,成为了他午夜梦回驱赶不散的阴影,又实在很难狠下心来。
皇帝再次向下首的御医求证:“你再仔细说说,福元这症状到了什么地步?能否推算出,这是染疫多少时日了?”
“禀皇上,听毓庆宫近身伺候的宫人讲,大阿哥今日早间上车时便觉身上偶有刺痒,原当是衣物的针绣所致。迁宫后大阿哥在殿内多处盘桓,就没在意,到了午后,也就是您去毓庆宫看望他的时候才被发现他身上发热,再等到微臣去扶脉的时候,大阿哥肌肤已经滚热烫人,一切正符合了痘疾初发-急剧猛烈的症状。且大阿哥在昏睡中喊着四肢酸痛,还伴有烦躁寒战的浅表征兆,想来是刚过了染病的潜藏期。按此时间往前推算,大阿哥初次接触到疫病之源,应是在十日前,至多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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