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抬头看了他一眼。
除却那块胎记,桑九其实长得很漂亮。听到这话,她双秋水一般的眸子带着些许冷意,问:那庄小友呢,我见你对药理比我还要精通。
咳。孟祁安抱着怀中整理好的药草起身,我去帮金天。
少女的视线一直跟着孟祁安,直到看他坐在金天对面拿起了一本核对册子,这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庄南海,也不叫他一起帮忙,自顾自收拾起来。
这边金天正忙着给洞窟内乱七八糟的材料整理好收录在册子上,他一边将桑九收拾出来的药草收到一面柜子里,一边抱着那本册子对数目,见孟祁安来了,忙将册子丢给了孟祁安。
我最不喜看这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庄兄,你来帮我写吧!他懊丧着一张脸道。
孟祁安接过册子,点了点头:好,你将什么材料放在何处,直接说给我听便是,我为你记。
多谢多谢!金天抱着材料去柜子那,庚酉位,海青藤。
孟祁安当即提笔抄录。
庄南海昨日临时抱佛脚,只学会了荣生之法和控火之术,面对整理满洞窟乱七八糟的药材这个工作实在有些为难了,孟祁安便让他帮忙先看着炉鼎内的火。
反正二人也不是诚心来打杂的,等时机一到,跟着进入望舒阁便是。
四人忙碌了近两个时辰才将洞窟内乱七八糟的材料整理清楚。金天接过孟祁安手中的册子,刚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哟了一声:庄兄,你字写的真不错啊!
额,谬赞了。以前常练,最近有些生疏了。他的字的确和百年前不同了,倒不是说好坏不同,而是笔锋、精神气都不同了。
一来孟祁安现在心境和以往不同,二来是死而复生,腕力较之前更柔了些,写出的字也失去了曾经的锋芒。
他的目光在一行行字迹上划过,十分笃定,就算是徐笑非这位亲自教他读书写字的人来看到这册子上的字,也认不出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所写的字了。
金天当即提笔,在一张写废了的方子后头,学着孟祁安的笔迹临摹了几个字。
他性子粗犷,写不了那么精细,叹道:果真不行,我学谁的字都学不会,自己的吧,又过于随意了。
孟祁安笑了笑,安抚他道:字,便是一个人的筋骨。你没必要去模仿别人的,纵然学会了表,也学不到里,还不如勤加练习,总会写出自己的风格来的。
嗯庄兄说的对,可是我吧,生性疏懒,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练字。就不说别的,凌云峰每个药童都要照看那药田吧,过不了多久,年末还有考核,累都累死了虽我不满意我的字,也不过说说罢了,真让我练字可比杀了我还要痛苦。金天将那册子一合,放在桌案上道。
年末考核竟然没多久了么?
凌云峰一年一度的年末考核含金量很高,在来浣云以前,他就听说过。
希望他们都能一步登天吧。
四人经由两个时辰的相互配合总算多了些话。见徐笑非久久不出来,四人只能在洞窟内找了地方坐下。
金天似乎对桑九很感兴趣,凑过去和她说话了。庄南海走近孟祁安,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对他还是放不下?他轻声问。
嗯?孟祁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庄南海在问什么,我对谁?
庄南海没有说话,看了看洞窟内幽长的通道。
是徐笑非。
孟祁安舔了舔嘴唇,有些难为情,道:你都看到了?
他知道自己面对徐笑非会有异常,但没想到那样一瞬间的不对劲也会被庄南海察觉到。
但是,他就是没办法消除徐笑非对自己的影响。
明明他应当冷眼看着徐笑非,明明对他充满了仇恨,可是灵魂深处那个渴望温暖的孩子一直重复出现,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孟祁安,他的人生,有一大半都是徐笑非陪着他。
如友如父,断难割舍。
庄南海便是见不得孟祁安这般眷恋且依赖的眼神看着徐笑非。更何况方才,他见徐笑非眸中血丝时,还露出了心疼的眼神。
为何要对这样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眼神。
不值得,不应当,且他不允许。
庄南海的手按在孟祁安的肩头,道:你知道的,他不再是你的亲人了。
没有亲人会算计自己的孩子。
没有亲人会那样残忍。
可他万万没有相当,亲人二字吐出后,眼前少年人的眼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泛红了。
你庄南海慌了,伸手捧住他的脸,拇指指腹擦过孟祁安微微湿润的眼角:他,就那么重要吗?
孟祁安那张对他而言还有些陌生的少年的脸上,带着沉痛的伤感。
他在庄南海温暖的手掌中,慢慢的点了点头,哑着嗓子答:对不起我太懦弱了。
懦弱到不敢用自己的面貌直面徐笑非。
懦弱到被伤害的遍体鳞伤,依旧放不下曾经的恩情。
庄南海心中的醋意当即变成了心疼,他也忘了自己非要来问他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实在见不得孟祁安有一丁点的难过,嗓音柔和了下来,安抚道:不是懦弱。
他格外认真的看着孟祁安,目光穿透了时光,从百年前一直穿梭到了现在,落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少年人身上。
不要道歉,孟祁安,你只是太认真了。认真的活着,认真的感谢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他曾经骗了你,用十多年的感情骗了你,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
你会悲伤,会难过,会习惯性依赖他,关注他都是正常的,只要你适应了现在的心,只要你记住他不值得你那样对他你会好一些的。
孟祁安的眼里全是庄南海。
虽然他现在的这张脸是陌生的国字脸,可他的声音,和他的气息都在他身边。
如论什么时候,他只要往身边看一眼,庄南海的身影一定就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感觉让他很安心,方才起伏的情绪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下来。
四人并没有休息很久。
徐笑非调息了两个时辰后再一次出现在洞窟内。
他的头发被束起,用木簪梳了半髻,额前没有留下碎发,和方才那略显颓废的样子全然不同。
徐笑非打量了一番和方才全然不同的整洁洞窟,面上带着笑,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金天。
桑九。
孟青。
庄海。
四人依次回答道。
不知是不是孟祁安的错觉,他好像看到自己说出庄海二字时,徐笑非的眼神恍惚了一刻。他的眼眸有些空洞,有些迷惘,似乎想到了什么,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徐笑非很快恢复了那温润如水的模样。他此次因为需要炼制一种新研制出来的丹药,故而需要药童来处理一些杂事。
他吩咐对药理最了解的桑九,拿着新的丹方搭配出更多可能的丹药配方。吩咐控火之术最为娴熟的庄南海去炼化部分指定的灵草。
金天则被他派回凌云峰去为他挑选年限不同的各类灵药。
庄海。徐笑非对着孟祁安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孟祁安飞快看了一眼庄南海,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放心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