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夜晚实在乏味,顾澹待在寝室里,整理他物品箱中的东西,有画稿,有自制的炭笔,有他从现代带来的背包、手机、蓝牙耳机与及一只铜香囊。
顾澹把玩铜香囊,他打开香囊外层,转动半圆的香盂,这时,他感觉指腹蹭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他把香囊拿到油灯前细看,他第一次发现香盂上浅浅錾着字。
一个很不起眼的字,瞅着像是个:森。
奇怪,原来还有字。顾澹喃喃自语,不过他也没因为香囊有字就去在意。这只香囊武铁匠似乎很喜欢,很难想象他那样的粗汉,竟会喜欢香囊。
顾澹在房中等待许久,终于听见院外传来人语声和脚步声,顾澹忙去开屋门。他刚打开屋门,就见武铁匠推着院门走了进来,而院外巡村的队伍已离去。
咦?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以往都要再巡视一遍,武铁匠才会回家睡觉。
你不是让我早点回家。
武铁匠拴院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听他话语尾音,明显带着笑意。顾澹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杵在武铁匠跟前。
夜挺黑的,武铁匠像似要看月亮那般往屋檐上扫去,又毫不留痕迹地将视线收回,他唤上顾澹一起回屋。
顾澹绝然想不到,此时宅院里并不只有他和武铁匠两人,一个黑影不知何时蹲在屋檐上,无声无息,仿佛是屋檐上头的一件建筑装饰物。
寝室的油灯昏暗,可怜的那点光线,照不出房间的角落,武铁匠在床边脱衣服,人正好被阴影罩住。待他走出来,他的衣物已脱去,露出雄健的身姿,他问顾澹:腰伤好些了吗?
连擦好几天药,好多啦。
顾澹将武铁匠的身体看遍,气息紊乱,他一向馋他身体。
那便好。
武铁匠缓缓靠近,贴着背将手臂环住顾澹的肩,他的呼吸声较沉,嗓音低哑:我多日未曾碰你。
今晚月亮是轮弯月,又时不时被云层遮蔽,院中漆黑无比,寝室的油灯也早被熄灭,见不到里头的任何事物,但有声响传出,并不克制。
待四周归于寂静,已是夜半,屋顶上的黑影稍稍动弹,他踩踏屋瓦,发出细小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再细微的声响也会被放大。然而那并不要紧,屋中人应该已经熟睡,即便没有熟睡,多半会以为是风吹石子的声音。
黑影跃下屋檐,翻身落地,他的动作堪称完美,连在院中睡觉的猫都没察觉到他,他只需越过院墙便能来去无踪地离开,但他不像似要离开。他压低身子朝门窗靠近,似乎想寻机进入屋子。
突然有一只手搭上黑影的肩,他惊得汗毛倒立,如同见鬼般跳出老远。
遮月的云散开,暗淡月光下站着一位光着上身,手拎横刀的高大男子。黑影虚晃两招,急于要越墙逃跑,此时他哪还有机会,对方轻描淡绘般化解他的攻势,紧接着刃风拂面,横刀的利刃已抵在黑影的喉咙。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武铁匠的声音很冷,带有杀意。
黑影被迫往后退步,利刃紧随,而黑影的背已经抵墙,退无可退,急道:武郎将息怒,某只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实不敢违抗。
狗屁军令,让你来听一夜墙角?武铁匠早猜出来者是何人,一听声果然,他恶狠狠收刃,刀刃划过昭戚的脖颈,但力道拿捏得很准。
昭戚冷汗直流,愣愣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脖子,掌心有血,不过他好歹杀过人上过战场,知道若是被割开喉部血液会喷溅,绝不会只有这么点血。他收起那份慌乱,拿出一位校尉应有的气概,他道:某实属无意,不知武郎将夜度春宵。
武铁匠手中的横刀并未收起,那阴鸷神情,那一柄寒光使得昭戚再次觉得脖子一凉,他干脆躬身作揖,说道:杨使君自从知道武郎将还在人世,欣喜异常,派某过来暗中保护郎将。
武铁匠一针见血指出:我还需你来保护?怕不是来暗中监视吧。
昭戚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杨使君想邀武郎将到衙署叙旧,杨使君还说与郎将相别五年,甚是思念。
武铁匠嗤地一声笑,将横刀收入刀鞘,他那收刀的姿势,娴熟极致,他道:他请我,我就去?我记得早年与他并无甚交情,素来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武郎将说笑,某虽是小辈,也曾听杨使君提起他与武郎将是结义兄弟,当年同在齐王帐下效力,出生入死。郎将与使君本就是同袍,亲如手足。
昭戚能成为杨使君的心腹,从武艺看未免有些平庸,但此人倒是有几分狡黠,能言善道。
武铁匠面上看不清什么神情,此时月亮又让黑云遮去,黑乎乎一片,彷如凝固的重重乌血。
听到齐王两字,武铁匠的手拳起,指骨绷出声响,他在抑制着情绪,若是此刻有灯火,他那副修罗般的模样怕是得将昭戚吓得倒退。
他们置身于这漆黑夜里的一栋简陋宅院,在这般的穷乡僻壤里,往事恍惚如梦,武铁匠抑住翻涌的情绪,他如同一块经过烈火锻造的百炼钢,经由淬火而熄炎而坚毅,牢不可摧。
武铁匠的话语冷静而无情,他道:我听闻你们杨使君与朝廷不合,夏初就大量增兵合城,防范朝廷征讨,想必大战已经迫在眉目。你回去告诉杨潜,他要我为他卖命,那也得我乐意。
杨使君,名字就叫杨潜,使君是对他官职的敬称。
昭戚并不知道他适才险些点燃武铁匠这块铸铁,听他话语冷漠,忙劝说:武郎将出身名门,武艺超绝,是当世难求的大将!本应驰骋沙场,建立不世的功业,为何偏要待在这般穷酸的地方,过着下民的生活?
不劳费心,想怎么过活是我的事。你可以滚了。
武铁匠提刀就要回屋里,等会顾澹要是醒来,见身侧无人会找他。
郎将且慢。昭戚像似想起什么,忙上前来。
他双手递出,请求着:遗失龟符,按军法杖三十,有劳武郎将把龟符还我。
什么龟符,不曾见到。
武铁匠不予理会,这厮前遭敢来生事,今夜又在屋顶偷听一宿,不砍他半条命已是宽宥。
看武郎将从窗户翻入室内,那身姿矫健如豹,落地丁点声响都无,昭戚自认技不如人,难怪适才他如此挨近,自己都没觉察。
作者有话要说:
昭戚(掀桌):你以为老子愿意听,老子身心都受到了伤害。
第17章
矿料用完,铁匠作坊的炉火熄灭,熟悉的叮当声已经数日没有响起。
武铁匠暂停了打铁的营生,顾澹有点担心坐山吃空,他近来做饭,不大做蒸米饭,一般都是煮米粥。顾澹饭量不大,武铁匠人高壮,吃得多,每每顾澹烙饼时,都会给他多烙两张饼。
新掐的嫩野菜用清水洗净,切碎,加入面粉、盐和水,再把野菜和面粉一起揉,揉成小团,用擀杖擀薄,呈圆型,下锅烙。
顾澹烙好五张饼,熄灭灶火,走出厨房,往院外张望,武铁匠还没回家。
近来有传闻说要打仗了,顾澹听阿犊说,是武忠镇的兵要和朝廷的兵打仗。
孙钱村位于东县,两年前,东县原本属于卢东镇的势力,后来被武忠镇占据,纳入武忠镇的势力内。现在武忠镇要和朝廷开打,东县会受到一定的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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