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岁的孩童,胖乎乎肉嘟嘟。水汪汪的大眼,矮矮小小,惹人爱怜。就连没有头发的光头都让人觉得可爱。
若非他透明的身体时隐时现,怕是让人误以为是个健康的孩子。
小度讨好地朝沈深笑,自己主动解释:我叫小度,本是乡村野童,村里闹饥荒,饿殍一片,易子而食。是慈济大师路过,救下我性命。大师说我有佛缘,我便跟在慈济师傅身边修行,说到此处,小度不禁瞄了一眼沈深,要说佛缘,这人才是佛缘最深厚的人吧,就是不知为何他要隐藏起来。直到,我们到了驼峰村
听到慈济大师,沈深便知晓,他们没有白来。
这个村子尊敬佛修,一直视我们为座上宾,把师傅尊为活佛,这个宅邸的主人自称活佛使者,为活佛服务,我们住进了这座宅邸,宅邸主人隔几日便要来叫走师傅,说是邀请师傅探讨佛法。
可是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小度情绪忽然激动,尖利的声音不似孩童。他周身原本平和的气息乱了,丝丝怨气,缠绕其上。沈深的手落在孩童的头顶,温暖的手,祥和的功德气息,小度乱了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贪恋的蹭蹭沈深的掌心,心里有了些盘算,他要跟着这个人。
小度正沉浸在舒服的气息里,周身一寒,他顺着寒气儿望去,带着银色面具的剑修冷冷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小度缩着脖子,不舍地从掌下退开几步。
沈深发觉了小度的瑟缩,以为他是回忆起不好的事情害怕,软了语气:然后呢?
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东西,都不是人!什么黑死病,从来就不存在。以往那些所谓的死于黑死病的人,都成了那些杂碎餐桌上的东西,师傅他,师傅他,就是发现了端倪,才会
被活埋了,做成了他们口中的活佛,呜小度的眼泪,措不及防下来了。
做成活佛?
是的,这个村子被一群老鼠精把控,原应妖气冲天,早该被正道修士发现消灭。可来来往往众多佛修,包括我师傅在内,都被表面瞒过去了。
直到我死前,才惊觉,它们!竟然利用佛修,诱导他们主动圆寂坐化,用佛修坐化的大功德,遮掩冲天的妖气。
竟是如此,难怪,沈深暗自思量,他一进入村子的难受,是功德和妖气混杂产生的混浊感,他身负大功德,自然对此敏感难受。也是因为他修行的功夫特殊,功德内酝,否则这些老鼠精,盯上的,就不会是慈航了。
又联想到他们刚进入村庄,在蓬莱客栈暂住,小二提到黑死病的恐惧和对没有言说出口的活佛的感激。沈深眸色冷了几分。照着方才食堂内的场景,这些牲畜食人的行为并没有停下,小二天真以为的黑死病消失,怕不是消失,八成,是那些老鼠找到了新的由头。
至于由头是什么,也很好猜,只要用活佛使者府邸招人服侍,用侍奉活佛的理由,便能定期找到虔诚的信徒。
何况,驼峰村现在对外开放,被昔年驼峰纸吸引未来的商人外客,增加了储备食物,食用村民少了,不是大规模的失踪,由头充足,村民最多以为不见的人在活佛府邸修行不可见外人。而驼峰村避世多年,加之客商走商时长几载,发生意外回不去是常事,就更遑论引起外界关注了。
我和师傅被关进一处地窖,师傅为了保护我,自愿坐化了。小度哽咽着,有点说不下去了,可笑的是,我还是没有逃脱。我死后,灵魂便附在这梨树之上。怎么死的小度没有详说,在场的人也能够想到。沈深没有追问,在老鼠窝中,失去利用价值的小度,和食物,没有区别。
那间食堂内,或许就有那么一具小小的孩童尸骨。
讲述完了,小度低着头,小小的身影苍白透明,不安地缩着手。沈深叹气,手放在孩子的头顶安慰,还是个孩子啊。小度感受到温暖的手掌,抬起大眼睛,亲昵地看了沈深一眼,讨好试探着用小手握住沈深的手腕。小度是魂魄形态,握不住沈深的手,他只是虚虚地搭在沈深的手腕位置。
沈深贴心地顺着小度的手,把手从头顶移动到了他的脸颊。
白滇临皱着眉看着那小鬼对着他家深深讨好卖乖,一个假的小白尚未搞定,又来一个。可是白滇临看着沈深,他的表情柔和,他向来是个面冷心软的人,这个臭小鬼正好踩中了深深这一点。
白滇临在他未察觉的时候,又靠沈深近了些。几秒钟后,他无比庆幸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发丝般纤细的银针闪着寒光从那小鬼口中飞出,冲着沈深的手腕。
白滇临一个掌风掀开小鬼,单手将沈深搂紧怀中护住,银针扎破了他的指尖,被他护在怀中的人毫发无损。沈深心脏紧缩,反应过来抓住白滇临的衣襟:你没事吧?
我没事。
银针带着他的血液朝这被掀翻在一旁的小鬼飞去。
那小鬼已经傻了,嘴里喃喃着:错了错了
眼瞧着银针向他飞回来,小鬼吓得尖叫躲闪,银针无视他的拒绝,带着血液,没入小鬼的眉心。
在血液和小鬼融合后,白滇临脑中闪过零散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断。小村庄的炊烟寥寥,父母兄长的笑容,饥荒时父母抛弃,易子而食的惊恐,跟着慈济的救赎,来到驼峰村的遭遇,最后在眼熟的食堂被吃掉。记忆很短,在此处戛然而止,这是小鬼小度短暂的一生。
脑中多出若有如无的联系,白滇临能感受到联系那一端的小鬼的颤抖瑟缩。
真的没事?那根针沈深心下自责,若不是白滇临,中招的就是他,是他大意了。
没事,那根针,似乎只是取了我的血液,除此外,没有其他功能。或许是沈深眼里担忧还是没有散去,白滇临继续,我从那小鬼的记忆了看到的。他方才所言,也是真的。就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沈深眼神闪烁下,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小鬼,竟用这种方式,和白滇临结成契约。当然,可能一开始的目标是他。
虽然契约对人没坏处,还多了个鬼仆。但一个弱小的鬼童,对沈深和白滇临二人都并无多少助益,何况这小鬼的方式真真惹人嫌。
两人面无表情站在小鬼面前。白滇临本就常年冷冷不近人情,万年冰山样,沈深周身气质淡泊,如清澈的溪水,此时冷下来,溪水结冰,泛起寒意。
小鬼小度在二人压力下瑟瑟发抖,他抖机灵的脑子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派不上用场。小度努力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正如白滇临得到了他的记忆,他也得到了白滇临的某些记忆片段。
小度虽跟着慈济修行,但时间很短,剃度剃光了他的头发,没有剃掉他的凡心,他的观念还停留世俗人中,因为吸收了白滇临的血液,他对那冷冰冰的剑修很是亲切,有种血脉相连的错觉。
白滇临给他的感觉,和他记忆中模糊的爹爹很像。记忆中,无论他多么调皮,那个壮硕的汉子,总会在他喊爹爹的时候大笑着举起他。什么气的消了。
小度眼珠子转了转,脆生生朝着白滇临喊了一声:爹爹。
轮到沈深,他犹豫了下,一个片段闪过脑海。
爹,我饿
他爹爹的爹。小度歪着头,乖巧地喊了声: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