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合适又能欺骗自己的借口,并不难找。
比如,保护祁温良。
祁温良说得真是没错啊!
不管在谁哪里,他这样弱小的人都是棋子。
就算他继承大统又什么样,他还是棋子。
棋子罢了。
可他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
他追问:你还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一件一件,全说出来!
他希望祁温良说不出其他的例子来。
但是他又错了。
祁温良举例道:大哥啊!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要听,我说与你听,让你听个够。
我随便挑一件吧。祁温良说,你还记得你从皇城调出来的那三十多万兵吗?
记得,祁盈当然记得。
为了调兵,祁盈第一次忤逆了皇帝的旨意,他趁着皇帝昏迷不醒的时候,力排众议调出了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外调的兵。
这难道也是计吗?
祁温良似乎能听见他心中所想,是的,这也是计。
当然,调兵离京不是计,这批人留在京城无用,派去边关却有大用。这一点上,我没骗你,我让调兵不是出于私心。
但是,让你调兵,是计。
祁盈有些不懂。
他曾认真想过,他也认定调兵是他该做的,调兵解了边关的危机,他觉得他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这怎么会是计呢?
他疑惑地看向祁温良。
祁温良看他情绪还算稳定,便故意看了一眼管家那边,确定他这一眼引起了管家的注意之后,他说:父皇昏迷,我可以钻其他空子让其他人调兵,这件事谁都能做,就你不合适。
你想想,你是父皇的人,你是因为听父皇的话才被选中的。父皇赐给你的人、那些帮助你的人,都是以父皇为中心的。一但你趁着父皇昏迷做出忤逆父皇的事,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还愿意听命于你吗?
就算他们听命于你,他们会忠心于你吗?你依附父皇,却第一个做出背叛父皇的事;他们因父皇依附你,见到你带头背叛父皇后,你说,他们会不会暗暗背叛你?
表面上或许还看不出来,但背地里,他们会怎么想呢?
说罢,他又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管家,况且我说过了,你脾气不好易和人起冲突,让你做一件父皇不允许的事,一定会有很多人阻拦你吧。有人阻拦你,你一定又会发脾气。
这样一闹,大家都知道你以后会成为暴君。
这样,谁还愿意真心拥护你呢?
祁盈瞪着眼睛看祁温良,说不出心有多痛。
他回想起那段日子,回想起自己遇见了多少反对了声音,他想起了自己发的那些火,他也想起了因为自己情绪无法自控出现的不看好他的声音。
正如祁温良所说。
他下令调兵之后,皇帝留给他的人一度很不服管教,而他束手无策。直到皇帝重新醒来,那些人才有所收敛。
他与人发生冲突后,有那么多当面或背后说他坏话的人,那些声音令他头痛欲裂,也让他整晚整晚不得安眠。
他是想着祁温良才熬过了那些日子。
他怕兵调得迟了,祁温良会有危险,所以不管遭遇了什么,他都咬死不松口要以最快的速度调兵。
可是到头来,他日夜担心的人,才是算计他的人。
祁温良才是算计他的人。
祁温良怎么可以是算计他的人。
谁都可以算计他,就祁温良不可以。
只有祁温良不可以!
他愤然站起,挥手想要扇祁温良一巴掌,可是手都扬起来了,他却没办法打下去。
偏偏祁温良没察觉似的,一个劲地挑火:大哥还想听吗?还多着呢?
祁温良抬了抬手,就你这皇子府,也是我算计的内容之一。
它修建起来之前,我就看过它的图纸,难道我不知道它不安全吗?
我知道,但我让改了吗?没有!
不让你身出危险之中,怎么保证父皇会派人保护你呢?我就是故意让这府邸成为危险的府邸,也故意把钟明往这个地方引,我要是早早提醒了你,钟明也不可能杀到你我跟前
祁盈已经不知道祁温良在说什么。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那么早之前自己就成了祁温良的棋子。
那祁温良的温情和关切算什么?
可即使这么生气了,他还是舍不得对祁温良动手。
他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他怕打在祁温良身上时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他只能又恼又恨地拍在面前的石桌上,然后将桌上的果盘茶具全拂在地上。
身后的惊呼随之响起。
管家赶紧冲过来查探情况,那个老臣却不敢上前,怕被波及了挨打。
祁温良根本没把祁盈的怒火放在心上。
他没事人一样轻轻搭上祁盈的肩,为了应付管家,睁眼说瞎话,我刚刚问大哥力气大不大而已。
大哥非要表演一下证明自己力气大,对吧?祁温良扭头问祁盈。
说完又扭头问管家,把你吓着了吧。
祁盈梗着脖子说不出假话,但还是妥协一般地点点头。
不用担心,去旁边等着吧。也不早了,我再和大哥聊两句我就回去。
因为他搭在祁盈肩上的一只手,祁盈的火气莫名其妙地降了下去,所以当管家看向祁盈时,还真判断不出祁盈刚刚也没有生气。
毕竟祁盈从来不会骗人,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从没有短时间内消气的先例。
祁温良再摆摆手,管家只能暂时退了。
祁温良手微微发力,压着祁温良坐下,然后说:你哥你看,你又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又忘了,现在的你,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呢。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管家,还微微笑了笑以示安抚,管家倒是还算关心你,但这个老大人,就不太行。
你用他,你查过他吗?祁温良问。
祁盈摇摇头。
他本想发怒,本想不配合祁温良,但身体先祁温良一步做出了回答。
他对自己生出了恨铁不成钢这样的情绪。
祁温良在心底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大哥用人居然也不查一查,是不是有点娃娃鱼吃自来食了。
还是我跟你说一说吧。
他膝下有两个儿子,但都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子可以延续血脉。偏他那个孙子不争气,学当恶霸犯了事,按律当斩那种。
为了那根独苗苗,他不顾多年为官的正直求到父皇面前,结果怎么样,不说你也该知道了吧。
他能这么死皮赖脸地守着你,打骂都不退,都是父皇的缘故。他对你有忠心可言吗?没有。所以他才会完全按照父皇的吩咐,一步也不放你走,完全不考虑你的感受。
你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傀儡与棋子罢了。
把你当傀儡的,可不止他一个。
祁盈想说不是,但他无法反驳。
他知道,皇帝给他的人手,都把他当傀儡。
祁温良说:你从来都没靠自己做成过一件事,所以,你只能是棋子。
祁盈尝试反击:你说这些事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