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来了。尹陆离上前,像对待当年那个尚且青涩的少年一样,轻轻搭住了卿玉的脸。
真的是你吗?卿玉的嘴角泛起笑意,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在用笑意掩饰因内心复杂而欲落不落的泪水。
是我。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卿玉的神情即将崩溃,眼眶中的泪水在不住打转,可就是没夺眶而出。
我睡了好久好久,等醒来的时候时间就过去了八年。尹陆离抱住身前的人,轻轻拍打着卿玉同样略显瘦削的背脊,你都长这么高了还成了祁山的执剑仙。
可是那副尸身
那只是一副躯壳,这身体才是真正的我。尹陆离道。
卿玉乍然抬眼看向沈延年,一双猩红的眼眸中仿佛带了一把剜刀,恨不得把沈延年当场碎尸万段。然而在尹陆离重新看向他的时候,他呜咽一声,忽的笑出了声,随后因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师父,我好想你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整宿整宿地梦到你,希望你可以回来。他就像重新变回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可以依靠的师父面前失声大哭。
我也很想,总是不知不觉间想到我们在楚家大院中的时光。他拉起卿玉的手,轻车熟路地前往楚家大院。我知道你一直将我们的院子护得很好。小师叔,我先回去看看,不必担心,这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沈延年轻轻颔首。
尹陆离推开尚且亮着灯火的楚家大院的大门。
以卿玉现在的身份,大可以拥有无比宽敞的寝居,可他一直不舍得楚家大院这个充满了年少时期快乐时光的地方,所以一直睡在原来的小卧内。
尹陆离一走进客厅,就看到客厅正前方挂着自己和楚煦的画像,自己在右,楚煦在左。你还一直记着小煦?
卿玉点头。
尹陆离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这里虽然无人居住,但依旧被打扫得纤尘不染,仿佛一直在等着房间主人归来。敞开的窗口前,那盆被沈延年摔过的薄荷依旧蓬勃生长着,包括薄荷,房内所有的绿植都未变过。她们不可能活这么长时间。
卿玉道:组织培养出来的,所以它们还是原来的它们,始终出自师父之手。
尹陆离环顾一圈,看向徒弟喃喃道:真好我真是教了个好徒弟。
卿玉与他对视一眼,转而避开目光。
他再问:最近当上了首席执剑仙还忙得过来吗?我师父,就是郁仙子,她在当首席执剑仙那会儿日日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收了我当徒弟,但教我的时间少之又少,不过只要她有时间教,必然教到点子上,次次可以解开我内心疑惑。
卿玉回道:一切都好。各大仙境的事情还是交由各自的执剑仙处理,首席执剑仙只是起统筹协调作用。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让七大仙境慢慢回归太〇平,确实有你的功劳。尹陆离夸道,还记得你年少时,看到沈仙长的眼神都是羡慕的,现在你也靠努力成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带着自己重温年少美好时光的师父,虚假得就像梦一样。卿玉狠狠捏了一把自己,只为证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师父。他已经将近十年没叫过这个称谓了。
我在。尹陆离噙起嘴角,笑得温和。但是笑容持续了没多久,他又想起了什么事,我听小师叔说你曾经为了追逐我的尸身,导致腿脚有了隐疾。
卿玉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脱掉鞋子,我帮你看看。尹陆离道,医者不能自医,你虽然学了医术,但始终无法为自己看病,让我帮你看看,如果能治好自然最好。
可以吗?卿玉惶恐地道。
尹陆离拉着他在榻边坐下,等他自行脱下鞋子。
卿玉慢慢拉起裤腿。这双腿比寻常男子更显得细一些,而且因年少时过度奔跑而落下了隐疾,所以脚踝处的骨骼与他人相比是有不同。
尹陆离眼力极准,一下子看清了卿玉的病痛所在,当即用指腹力道适中地捏了那一处位置。这里是不是会痛?
卿玉嘶的一声,面色狰狞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针灸用针,道:我为你针灸试试,你看一套下来之后是否会好一些。
卿玉向来无法拒绝对自己无微不至,至为温柔的师父,于是他点了点头。
尹陆离小心翼翼地将尺寸不一的细针扎入卿玉的腿间。每扎入一根,卿玉都会一颤身子,针体刺入穴位的时候,还是有些疼痛的。
很快,适当的穴位处被扎满了针。
在针灸进行之时,卿玉的眸中充满了柔光,像极了遇到师父的第一个夜晚,看着师父为自己处理全身伤口时的眼神。师父,你还会回来吗?这是你的灵药宗。小撕,安容他们同样想着你。
正在为另一条腿施针的尹陆离突然停滞了动作。他抬起头,回道:不适合了。
为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家啊。小煦的牌位在这里,小斯和我都在这里,你亲手收的师弟师妹全部都在,那些曾经在后院劳作的劳工一个都没走。你为什么不肯回来?
尹陆离犹豫许久,回道:现在这是你的灵药宗,而且,我有另一个家了。
卿玉一愣。
我和沈仙长已经成了双修伴侣。
卿玉的嘴唇以不经意的方式抽动了一下。
所以我有了一个新的家,确实不再适合回来了。
卿玉紧紧抿着嘴唇,眼中满是失意与无奈。这样他笑了笑,这笑更像是在强颜欢笑,恭喜师父。
随即,屋内氛围陷入死寂。
时间一到,尹陆离拔出细针,道:去院子里舞一套剑法试试,看本来会让隐疾复发的几个动作还会不会疼。
卿玉听他的话照做,走到前院拿着残念舞了一套剑法。
果然,脚上的疼痛不再复发。
但是,师父治好了他腿上的伤,却又往他心口狠狠捅了一刀。离开时的心伤还没好,回来之后又是毫不留情地一刀。
此时,沈延年亦慢慢踱步进了楚家大院,抱着怀中的小空空。
卿玉走上去,红着双眸与沈延年对视一眼,转而看向怀中的婴儿。他没问这婴儿是哪儿来的,而是低低道:待我师父,好一些。说话之时,他面上的表情阴沉到可怕。
被背对着的尹陆离当然看不到自家徒弟是何种表情。
但是即便身前站了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沈延年都能做到眼神之中无波无澜。我会的。他回道。
忙着给徒弟施针,尹陆离都忘了把在中立地带采买的贺礼取出来。虽然卿玉一再推却,但他还是将一众贺礼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