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必定不是二房出事。
史二老爷是窝里横,哪怕比明夙小了几十岁,也不敢和他硬怼,讪讪地动了下嘴角,见过忠义亲王殿下,殿下可是来给贾府探病?
听见声响,出来迎人的竟是史大夫人,史大夫人形容憔悴,面色泛黄,殿下随我来,公爹想见您。
有劳大夫人。明夙牵着贾小赦往里走,贾小赦不知怎的,觉得有人盯着他,回头一看,是那个孩子正翻着眼睛看他,眼神十分艳羡。
贾小赦打扮一向富贵,纵然今日探病穿得素净些,也是蓝白相间的月华雨丝锦,如日夜交替的海景,清雅又别致,竟是那孩子从未见过的。
怎么了?明夙小声问他。
贾小赦素来是不会瞒着明夙的,凑在他耳边道,他在看我,我不太喜欢。
充满了欲望的眼神,太过□□/裸,让小貔貅不舒服了。
明夙揉揉他的头,我知道了。
史老侯爷正靠在床上喝药,床尾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夫人,下头跪着史大老爷和侯府的嫡长孙。
孙辈曾孙两代人的名字都源于礼器,这位嫡长孙叫史钲,编钲的那个钲,属于打击乐器。
现在史钲是够受打击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年少时一场糊涂,竟闹出今日的祸事来。
屋里也没旁人,明夙自己拖了个凳子坐下,淡定地先问史老侯爷,老爷子身体可还好?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得好生保养。
贾小赦挤在他边上,是啊是啊,您的注意保养。
小跟屁虫一个。
你听承恩公那老东西瞎说,我就夜里没睡好,一时晕眩,被他说得我快死了一样。史老侯爷老而弥坚,到底还是能镇海的人物,他指了下头的人道,我本来以为儿子靠不住,孙子还成器,不成想是这等畜生。
史钲原先确实还算争气,正经科举二榜出身,如今而立之年在户部做员外郎。
史老侯爷并不遮着掩着这些丑事,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只怕要被人借着这是攻讦我。
说起来也是个可笑的事,史钲年少未成婚时,把通房丫鬟的肚子搞大了,丫鬟自知在史大夫人手里绝对没有活路,瞒着怀孕的事,硬生生逃出府,后头又嫁了人,生下一个儿子。
后头的丈夫自然容不下这个拖油瓶,又兼丫鬟再没有生育,对她们母子天天非打即骂,前些时候丫鬟病逝,将真相告诉儿子,儿子千里寻亲。
史钲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儿子流落在外。
于老侯爷不过清风拂面,倒是史钲这差事当不下去了。明夙连名带姓叫起人家来毫无压力,老侯爷预备如何处置?
史钲的妻子是大夫人的侄女儿石氏,金尊玉贵养大了嫁进来,结果遇了这等事,大夫人自忖是没办法去面对兄嫂的。
她们家虽非缮国公嫡支,却是尚过郡主的,如今的常宁郡主便是大夫人的亲娘,石氏的亲祖母,实打实的皇家血脉。
殿下以为如何?
明夙流露出上位者常有的漠然和残酷,一个孩子能这样千里迢迢过来,我不信是他自己靠腿走的,后头必然有人。我觉得他心术不正,留不得,老侯爷觉得呢?
殿下说的是史老侯爷点头,老大,你们家都出去吧,我和殿下说会儿话。
史大老爷在妻子的搀扶下才站起身,忽而听得史钲哭道,那孩子也是可怜人,求祖父留一条
性命给他。
唉一代不如一代。史老侯爷喟叹道,失望透顶地摆摆手,出去吧。
明夙正要说话,忽然被贾小赦拽了一下,贾小赦不赞同地看着史老侯爷道,您分明是病气深重,都说了好好养着,儿孙自有儿孙福。
史老侯爷听完撑不住笑了,旁人说也就算了,你说这话,我只当你是气我来了。
贾代善也就算了,已经认命了,结果贾小赦天资聪慧,至纯可爱,最可气是提前拉拢了忠义亲王。
忠义亲王更不用说了,谁家十四岁也出不了这等人物,也就最是无情的帝王家和那妖妃频出的颜家能生得出来了。
颜良娣是史老侯爷至今都十分佩服的对手,要不是被颜灵筠拖累,她许是能登上皇后之位的。
可惜了,政客太重感情不是好事。
贾小赦从前经历过一个作得自己要送死的颜灵筠,一家子花了多少工夫才把命给保结实了,现在又来个老侯爷,哪怕老侯爷积威甚重,贾小赦也忍不下去,倒是不敢拍床,只皱着眉,极其认真地道,大鼎小鼎还要靠您教导,翻不翻身就看他俩了,您这会子把自己熬死了,到了地下岂不是叫我太爷爷笑话您,儿子比不过,孙子比不过,曾孙还是比不过。
明夙听得直发笑,为了老侯爷的面子计,只得偏头憋着,不敢做声。
史老侯爷比是比不过,胜在自己活得够久,一听贾小赦的话,深以为然,坐起来狠狠捏一把他的脸,我瞧着你这小年糕的样子,大鼎小鼎许是还能搏一搏。
我才不是小年糕。
肉少了这许多,没以前捏着舒服了,别挑食了。
再挑食都要把忠义亲王给愁秃了。
我才不是小年糕!
嗯,你是小粘糕。
贾小赦就很气,不理这个不正经的老头子了,气哼哼地把凳子挪远了一些,躲在明夙背后。
史老侯爷逗完小年糕,通体舒畅,从枕下摸出一沓子物件,我自知病重,还请殿下替我把这个还与陛下,我带了这么多个学生,竟只有殿下肯来瞧一瞧我,可见我是不配再回朝夕堂教导诸位皇子了。
他摸出来的是朝夕堂里收来的、批改到一半的皇子作业,德熙帝不放权,不肯让儿子去朝中历练,这几个小的就只能继续跟着他念书。
老头子这是成心把带的几个皇子都给黑了一遍。
必定不负所托。明夙先前每日里都与他见面,也没什么正经事了,抱着那沓子功课就撤了,临了还提醒他,记得你自己说的,别动气了,屁大点事。养着费多少银子?宰了也不过是一刀。再有管不住裤.裆里玩意儿的,只管送来给我,我恰缺几个内侍。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等会儿天黑你就和瞎子一样了,还走什么道呢。史老侯爷没好气地挤兑他。
过了几日,史钲私生子的事果然事发了,常宁郡主亲自出面,收了那孩子下来,从此便是大房的庶长子了。
史老侯爷无奈,大笔一挥,赐名史鼒。
妇人之仁。明夙听完也不往心上去,倒是贾小赦不太明白,呲是个什么东西?
是鼒。明夙写了一个给他看,意思是小口的鼎。
哦。贾小赦在意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大鼎小鼎前头又加了个鼎,这咋叫呢。
明夙一看就知道他在胡想什么,你既然不喜欢他,还管他叫什么?
贾小赦一想也是,这种不喜欢人的完全可以用喂这样没有礼貌地来称呼,看琢磨得认真,明夙忍不住提笔在他脸上画了两道胡须。
贾小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