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斗不为所动:为君者,确实不可心软。
嬴政咄咄逼人:斗说这话不是自相矛盾?
墨斗面不改色:可问一句,公子之志在何?
一直反驳墨斗的嬴政突然一顿,迷茫地抬头看向墨斗,他的志向?
墨斗回视嬴政,等待他的回到,火光照在嬴政的脸上,他的脸立体而生动,一半明亮一半阴影,就像后世对他的评价一样,墨斗的心微微一动。
孤未曾想过
他的身边地位来得顺理成章,之前的各种想法对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不过是随手可做之事,而与此同时,嬴政要面临空白了十年的学业,虽然之前有墨斗的打底,但依然忙得晕头转向的,也没什么时间和精力想这种事情。
墨斗慢慢引导:公子可是想做秦王?
嬴政没说话,他当然想做秦王,但不知为何,被墨斗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心里有了一点不甘。
若是如此,公子又何必心忧?公子乃大王长子,便是大王有二子,亦非正后所出,自不可能与公子争位,吕公上敬大王,下扶公子,况秦非弱国,便是公子拥碌无为,亦有公卿为大秦群策尽心。
墨斗说这些话明明都些安慰人的,但嬴政越听脸越黑,眉头也皱了起来,恨不能干脆打断墨斗,好让他明白他嬴政不是这种混吃等死之辈。
像是看出了嬴政的不耐,墨斗换了了方向:或是公子不甘如此,一如秦穆公、秦襄公、秦惠公、秦庄公变法强秦,代代相传。
没错,这才是他应有的所作所为,嬴政的眉头舒展开来,然而就像是为了打击嬴政一样,墨斗突然又尖酸刻薄起来。
与赵相争,固守于西土,不能踏进中原一步
嬴政脸色一变,斥声道:住口!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这是秦国的痛处,从晋国开始一直到赵国,秦国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一直在跟他东边的邻国杠,虽然有好几次秦国都站在上风,但就是奈何不了这个国家,到现在,也只能隔着一个赵国眼馋中原。
墨斗没有被吓到:这不过是事实而已,公子何必动怒。
是啊,这就是事实,嬴政一下子就泄了气,只不过墨斗把它说了出来,只是当这件事被说出来时对于秦国不是一般的难听而已
嬴政沉默了片刻,捋了捋墨斗说的话,然后发现话题早就偏远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斗只是想说,大王和吕公说的话不尽然皆是对的。
嬴政手指轻敲桌面:继续说下去。
吕公说公子太过心软,斗不以为然,敢问公子,若是有人与敌国私通,公子会如何处置?
叛秦着,斩。
既然公子能下如此决断,又何来心软之说?公子是心善,心软与心善不可一概而论之。
嬴政抿嘴,举了个例子:当初孤推行曲辕犁时,有人故意搅闹之,孤不愿斩之,父王于此事不满。
那是因为他们本便不该斩,听到这件事,墨斗反倒微笑起来,秦国以法治国,自当依法处置。
墨斗努力安奈住心中激动,看看这法制的光辉,依法治国,多么先进的思想!
如此是对的吗?
于理,自然是对的。
于理?
公子,世间之事纷繁复杂,不可一语蔽之,世中有许多事是不对的,便如大王为君权而斩杀这些人,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人家爹的坏话,饶是墨斗也有点踌躇,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了,但这已成为了世间亘古之道,故大王便直接教公子狠心处事,然错便是错,众人一直认为的事不一定就是对的。
墨斗不敢就真的教嬴政一定要做对的事,世上无奈的事太多了,哪怕是后世儒家一遍一遍教导世人仁义礼智,也没有达到孔子理想世界,反而破碎了许多人的梦想。
墨斗曾经看过一句话。
他们教我们政治正确和道德,却不教我们生存法则和这世间亘古的游戏规则。我们被遗弃在这个虚构的意识体系里,用所谓人性对抗所谓兽性,跪求所谓正义的临幸。
墨斗小时背着人之初,性本善的三字经,但在长大后却愈发着质疑这句话。
既然如此,孤又为何不能改?
天行有常,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然又为何商代夏,周代商?无非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公子有意出秦而一统天下,心必存善,若非如此,得天下失民心,亦又他国替秦也。
嬴政低眼看案几,轻声问:你的意思是要孤争夺这天下?
是,墨斗直起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倾向嬴政,天下纷扰百年,民生困苦,斗愿追随公子一统天下,还一太平盛世。
如果是在两天前,墨斗还不敢说这话,但在今晚之后,墨斗豁出去了,这样的嬴政,他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又何妨?
嬴政笑:若是孤不愿呢?
墨斗也笑:公子不愿?
若是照斗之言,孤确实不愿就当这区区秦王了,嬴政拿起竹简顺手在桌上拍了拍,声音清脆,伴着嬴政开始变得低沉的声音,在墨斗耳中格外悦耳,一统天下听着不错,孤,愿为之一搏。
墨斗第一次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嬴政身下:斗誓死追随公子。
第23章
四年后,墨斗九岁,嬴政十二岁。
墨斗已经蹲在火炉旁很久了,虽然四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长大,但好歹不再是一个小豆丁的模样,而此刻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焰的颜色,以此来调整火焰的温度。
公子,你暂且休息片刻,这里有伞。
墨斗摇摇头:无妨,我就在这等着,倒是你先去歇会儿。
伞也跟着墨斗蹲很久了,他的变化很多,似乎因为营养都补回来的缘故,他是一天一个模样,就真的像是抽条一样,就像现在他还要负责推拉风箱,比墨斗还要累,但伞却也并不是很吃力。
伞摇头拒绝墨斗的好意,哪有仆从比主人先休息的道理?
两个一高一矮,就像两个打铁的师兄弟就这么在大夏天汗淋淋地守在火炉旁一动不动,不过大概没有人能想到其实那个小人才是师傅。
他们直直地等了小半个时辰后,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将木头塞到里面,再把煤炭取出来以此逐渐降低温度,等看到火焰从橙色到艳红时,再逐渐熄灭火焰,将里面的东西拉出一团透明带有微绿的溶液出现在两人面前。
成了!
墨斗心中大喜,手上却愈加小心,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凹模,用剪刀剪一段马上要凝结的溶液放置其中,再拿起凸模一压,琉璃盘初步形成,只需再等一段时间完全冷却凝结便可。
公子,这是成了?
伞还是第一次看到墨斗实行这步操作,心中期待起来。
墨斗矜持点头,然而没绷住,扑哧一下又笑出了声,也就不再端着了,甚至因为放弃治疗而胡言乱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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