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回家路上有一条共同经过的下坡道,这条道紧邻校区,来往的车辆都很少发出声音。正值秋末,道路的两边种满了银杏树,白天的时候金灿明亮,现在被夕阳的颜色覆盖,橙红中透着淡淡的黄,另一番不同的绚烂。
楚谨朝和舒临安并肩走着,影子落在银杏叶铺就的地面上,远远看上去,像是依偎着。
到了分岔路口,两个影子分开,楚谨朝向舒临安挥了挥手,明天见。
舒临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楚谨朝用背影对着他,转身要离开时,他喊了一声:谨朝。
楚谨朝半侧头,还有事?
舒临安笑了一下,你知道蝴蝶吗?
知道啊。
舒临安走上前,楚谨朝面向他转了回来,有些迷惑,怎么了?
幼虫变成蝴蝶之前,会先织一个茧把自己包裹起来。舒临安声音放的低,沙哑中透着柔和,在外人眼里,他们觉得他只是在一声不响的沉睡。但事实却是他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拼命努力。
因为他想要破开那层茧,从里面飞出来,成蝶。
秋风吹的路旁的树叶沙沙的响,几片银杏叶擦着楚谨朝的鞋尖飞过,跃上远方的天。
楚谨朝捏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半晌,低声说:我不是毛毛虫。
你当然不是。楚谨朝眉眼笑开,谨朝是蝴蝶,一直都是。
你只是翅膀被沾湿了水,在等着上面的水迹干透。
而后,振翅欲飞。
楚谨朝的喉咙里忽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让他有些干涩,有些难受。他问:如果蝴蝶,全身湿透再也飞不起来了怎么办?
舒临安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里,那我就,帮他把身上的水珠一颗一颗擦拭干净。他对着楚谨朝笑,眼睛的弧度弯成了温柔的月牙,然后,再用双手捧着他,飞过世界任何的角落。
舒临安的手掌比他大些,指腹上长有茧,他此刻被舒临安撰着手,茧上粗糙的触感擦着他手背的皮肤,却莫名的让楚谨朝感到心安,恍惚这只手真的能捧着他,飞过世界任何的角落。
好一会儿,楚谨朝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蝴蝶太脆弱了。
舒临安耐心的问他:那谨朝想成为什么?
楚谨朝咳了声:不知道,反正不能是毛毛虫。
舒临安无辜的眨了眨眼,却是很快附和:好。
楚谨朝抽回手,末了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傻瓜。
我是傻瓜。舒临安认真的说:谨朝是最聪明的。
楚谨朝终于被他逗笑,傻瓜!
舒临安应声答:我是。
晚霞洒落的街道上,一低一高的影子在分岔路口,暂时重新挨在了一起。
舒临安远远的看见楚谨朝上了公交车,眼里的笑瞬间淡了许多。他拿出之前一直在包里震动不停的手机,解锁界面,给对方回拨了过去。
没几秒,贺皿一贯不着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地方。
简短的抛出这三个字,挂断了电话。
舒临安沿途打了车去往市中心一家名为鸦的俱乐部,这家俱乐部建在繁华地段,寸土寸金,里面的设施几乎涵盖了时下年轻人所有追崇的项目,同时价格不菲,不是非富即贵的人士基本够不到这家俱乐部的门槛。
贺皿口中的老地方,指的是鸦第七层的斯诺克室。贺皿喜好斯诺克,这家俱乐部又是他家旗下的产业,所以第七层平时都被他当做自己的个人室用着,很少接待外宾。
舒临安倒是熟门熟路的推开门走了进去,两旁的侍者也不见阻拦,反而对他恭敬的颔了颔首。
此刻房间的一场斯诺克正接近尾声,贺皿压低了球杆,找着最后一颗球的角度,准备一杆进洞。
舒临安走到球桌旁扫了扫全局,左斜角,37.8度。
贺皿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到了左斜角找好角度,一杆打了出去,观球不语真君子!
球体在桌面快速滚动,一声闷响之后,进到了桌洞里,游戏结束。
舒临安:有什么事要紧事赶快说。
侍者重新开始码球,很快建立出新比赛的局面。
贺皿一时半会儿却不想再打,坐回窗边的沙发上,急什么,你还赶着回家啊?
舒临安坐到他对面,明天周一,升旗仪式。
贺皿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抿了一口,我又不耽误你当好学生。把另一杯威士忌推到舒临安面前,舒临安瞧了一眼那酒液,没有立刻拿起。
面对他这样的反应,贺皿似乎觉得尚在意料之中,他摇动着手里的酒杯,球状的冰块有时轻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莫袅在调查你。
查我什么?
这话得问你自己。贺皿咧了咧牙,你觉得他要查你什么?
舒临安垂眸,让他什么都查不到。
酒杯哐啷一声放回了桌面上,贺皿说:他又不是傻子!
以你的能力,蒙混过关不是很轻松的事吗?舒临安狡黠的笑,拿起跟前还没动的威士忌向贺皿虚碰了碰,先谢了。
贺皿盯着他喝酒的动作,眼神眯了起来,舒临安,你是想玩真的?
舒临安一杯喝完,起身往外走。
贺皿忍不住回头说:你这样的家庭,玩玩就算了,较那么多真干什么?
侍者拉开斯诺克室的门,舒临安一步也没停留的离开。
贺皿一脚踢翻面前的茶几,操,真他妈有病!
经过考前紧密的复习和不断的测验,善人高中的学子终于迎来了每学期都让他们心惊胆颤的期中考试。
这一天楚谨朝起得很早,比莫袅先出了门,在学校门口买了一个煎饼和平时很少主动买起的牛奶,吃过之后校外的学生才慢慢的多了起来。
因为上次的月考成绩,他这次被分到了第九考室,从字面上看,倒是比上回的第十考室有了进步。
进考试后楚谨朝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文具之后就开始给自己的脑海放空。这段时间里面积累的东西太多,加上他又刻意的在找回以前的熟悉感,楚谨朝已经很久没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了。
不过幸运的是随着他服药量的减半,他的头之后很少出现过像刚开始上学时那样的刺痛,给他减轻了不少负担。
有考生陆陆续续的进了考室,看见坐在位置上的楚谨朝频频投来视线,偶尔还和身边认识的人耳语几句,窃笑不已。
舒临安晚半个小时才到,他们上次排名差不多,这一次刚好隔着一条道坐在楚谨朝的左边,他笑着和楚谨朝说了早上好,随后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一罐玻璃装的纯牛奶,温热的,递给楚谨朝,谨朝,给你喝。
楚谨朝顿了顿,还是接过牛奶放进桌洞里,早上喝过了,中午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