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犹疑不定地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那人右臀侧面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
迟归扭开床头灯,不带一丝情`色地抓着他屁股,将露出的皮肤凑在光下,道:的确不是你。
废话!海湾忙拉上裤子,但抽带已被解开,裤边岌岌可危地挂在腰下,光影中的腰窝若隐若现,直连着身后那一道暗渠。
迟归瞥了一眼,移开目光道:能接触到成片的,大都是摄影师和后期,翻译一般不会拿到。当然,也不排除中间转手时拷下来的可能。但毕竟是小概率事件。除此之外,模特也拿得到照片,想必你们一般都只拿自己的。
是,我们的成片都是后期给我们发到邮箱里,各发各的,串不了。半成图如果不是特地要,他们修完就把底片直接销毁了。海湾说,工作室里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一个个扒下别人裤子看他身上有没有痣吧?
迟归道:这个账号我可以找人给你封了,但是背后这个人你难道不想揪出来?
他既然能做到封号,难道不能得知账号主人的信息?海湾深表怀疑。
年轻人的情绪都现在脸上,迟归有瞬间的恍惚,是毫无城府才会如此。一个混迹于底层社会多年的人,居然若此浅白。
不知该嘲笑,还是该珍惜。
迟归直白地说:查他不是难事,问题是,你想不想找他出来。你要知道,这个人很可能是你身边的人,万一他是你非常信任的人,你或许接受不了。
他言中锋芒,直指陆远舟。
不要紧,你尽管查。海湾正色道:无论他是谁,我都想知道。不过谁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绝不是陆远舟,他深信。
迟归见他态度坚决,点点头:知道了,回去睡觉。
海湾蹭到门边,回头看他,目光在夜色中熠熠,如月华清晖。
谢谢你。他说,你是个好人。
迟归禁不住扯了扯嘴角,霎那间的璀璨,转瞬即消:胡说八道。
次日起来,海湾洗漱完出去时,迟归已经走了。餐桌上有留给他的早餐,还有一张字条:洗碗不要留下水渍。
海湾此时此刻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登堂入室,实实在在住进了冻蜗牛的房子里。
星期六的早晨,夏日的风隔在钢化玻璃外,屋里空气冰凉,二十度着实太低了些。
海湾走到门口调高温度,转身时手机响了,是陆远舟。
喂湾湾!他还是那样一惊一乍,怎么样怎么样,第一晚干没干点儿实在的?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就是借住在他家。海湾揉揉鼻梁,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昨晚简直了
他叹了口气,将一连串的糟心事和他说了一遍,又道:总之他说会帮我查,我先等等看吧。
海湾走到桌边,虾仁粥尚且温着,培根焦香,煎蛋金黄。他一向体会不到吃早餐的乐趣,今天却食髓知味。
你吃什么呢?电话里问,你在他家吃饭?
海湾三两口打扫干净战场,开了公放,洗着碗说:他剩下的早饭,我吃了。
哎开开视频,我看看他家长什么样。陆远舟兴致勃勃,快点儿,你干什么呢?
陆远舟踌躇片刻,挂掉电话,点开了视频通话,举着手机扫视一圈:看见了,就干净,有钱。
大白天还拉窗帘,我都没看仔细,再看一遍。他急着探脑袋,仿佛要伸进屏幕里。
海湾转为语音通话,续道:就是特别高级,不是那种金子贴墙上那种浮夸的高级,但一看就特贵,特有质感。
你还是别看了,不合适。他家特干净,你看过动画片儿吗?里面那种打扫完卫生,到处都闪白色星星的那种干净。哦他家还铺地毯,白色的,感觉踩两下就能脏了。
陆远舟连连感慨,嚷着说他见色忘义,闹了半天,忽然沉下声音问:你介绍那个人就是那个平臀,他是什么来历?
海湾擦干净桌子,涮了涮抹布搭在架子上,你说方楠?他就是工作室模特,好像是外地人,平时我跟他也不是很熟。他话不多,拍完就走,听说家里条件也不太好。
做他们这一行的,小部分是真喜欢,为了艺术奉献自我,多的还是生活所迫,条件好的少之又少。
他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他?海湾打开冰箱,本想找瓶水喝,不想入眼琳琅满目都是各色各样他叫不出名字的食材,右边门上一排啤酒,还是在楼下超市见过的那一种。你看看这个啤酒是什么,包装好奇怪。
他又切换到视频通话,陆远舟扫了一眼,脱口道:Westvleteren12,比利时产的,号称世界上最好的啤酒。说正事儿,那个方楠,你能不能叫他换家健身房?别说是我说的。
为什么?海湾关上冰箱门,打开水龙头对着水流喝了两口,抹抹嘴边的水渍说,他去大林哥那儿,不正好给他带生意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烦他!陆远舟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只扔下最后一句话:你快把他弄走。
海湾莫名其妙,本想问问林城,漫无目的地点开朋友圈,即刻了然。
方楠昨晚发的照片,他趴在健身器材上,林城倾身依着他,大约是在指导他练臀,但这姿势异常微妙,怎么看怎么像是接吻。
深更半夜,特定的角度,空旷的健身房,一对面容姣好的男人。
陆远舟的反应出乎海湾的预料,却在情理之中。他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人,你本不觉得如何,但当他新人在侧时,那种被剥夺的感觉便抑制不住了,回顾其人简直哪里都好,连缺点看着都可爱。
说到底,人性本贱。
譬如林城之于陆远舟,譬如昨晚看见邢佳然时他的反应。
海湾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已经沦陷了。
为了不让迟归觉得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出门找陆远舟拿了趟衣服,又去工作室的另一个模特家借了套和服,晃到下午才回去。
迟归已经系上围裙在灶台边忙碌,海湾进门时杵在玄关怔了许久。
傍晚,暮色,一扇窗,一桌菜,一盏昏灯,一个人在等他。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回家的感觉,犹如置身归途。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眼前这一切属于自己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像嗜糖的幼童,想要更多,想要留住刹那之间的甜美。
可惜,是妄想。
家常菜,忌口吗?迟归回过身,厨房的吊灯悬在他头顶,洒下一片柔光。他的神色依旧淡然,却异常使人心安。
不不忌口。海湾除了姜什么都吃,你这么忙,还回来做饭啊?
迟归自然看得出他是没话找话,借此掩饰羞怯,指着角柜上的干洗手液说:先消毒,鞋放进柜子里,换衣服去。
梦幻只持续一秒,马车变成了南瓜,水晶鞋掉落在甲板上,一切重归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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