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跟周兰木出门的两个侍卫早将此事告诉了他,昭罪司不敢动私刑,不会有什么事儿,于是他也没管,只想看看周兰木怎么办。
周兰木倒也没怪他不来寻人,见了他甚至微笑着点头致意。于是楚韶眯着眼伸手擦了擦嘴,没吭声,也冲他只露出了个看热闹的笑容来。
乌顺见他不行礼,便喝道:大胆嫌犯,这两日并未审你,你可有什么主动交待的?
主动交待,容我想想周兰木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啊,有,昨日与隔壁狱友切磋偷盗心得,觉得此人是个奇才,关在牢中属实浪费而且狱卒克扣犯人饭菜成风,若不是昨日抹骨牌赢了,定然吃不上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有
中阳人犯但凡经典刑寺审判有罪,定要去典刑寺服刑。各处昭罪司只能设临时牢狱,故而狱中没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有些小偷小摸的犯人。
一派胡言,成何体统!乌顺一拍桌子,喝道,本官是要你交待前日朝中井旁的事!
一旁的小贺终于借机插上了话:大人,那日我来昭罪司是这位公子叫我来的!他分明是发现此事的报案人,怎地被你们下了狱!
乌顺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上首的金明镜便开了口:尸体不过才捞上来一日,怎么就有了嫌犯,况且若如沈将军仆从所言,我还要谢这位公子发现我夫人遗体,如若不然
他说着,突然有些哽咽,却也只是默然。乌顺一时没敢说话,倒是堂中站着的周兰木像没看见金明镜的难过一般,十分愉快地道:既然金将军都如此说了,那劳驾大人,给我搬把椅子来罢。
还不待乌顺说话,楚韶便招呼了身边的仆役:去去去,给公子搬把椅子来,既不是嫌犯,咱们都坐着,让人家站着是什么道理?传出去还以为昭罪司仗显明坊的势欺压百姓,白白坏了咱们这些人的名声。
他身旁的仆役想必也是新来的,见了他激动得几乎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地答了个是之后,手脚麻利地为周兰木搬来了堂中唯一一把空的椅子原本属于乌顺的那把。
乌顺眼睁睁地瞧着他把自己的椅子搬走,在这么多人面前却也不敢骂那仆役,只好忍气吞声地陪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既然如此,不如请这位公子为我们讲讲那日的所见所闻罢。
周兰木毫不客气地坐了他的椅子,扶着梨花木的扶手笑道:好说好说那日我来显明坊散步,不料坊中道路复杂,竟叫我迷了路,亏得碰见沈将军府中一位挑水的小呃
他一转头,瞧着沈琥珀身后褐衣的小贺冲他打了个招呼,于是便接口道:挑水的小褐!小褐古道热肠,说是挑完水后要为我带路,于是我便与他同去了朝中井,我百无聊赖地瞧着小褐挑水,却无意间在他挑水的桶中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乌顺眼明心快地招呼人把那日他捞到的珠子呈了上来,金明镜面色不豫地把珠子拿在手中端详,半晌才道:是夫人喜欢的红玛瑙
这玛瑙珠子成色极好,想必不会有人财大气粗到往井里丢着玩儿,周兰木继续道,恰好前几日落了雨,我便让小褐继续打了桶水,一闻可了不得,这水竟有血腥气
一直默不作声的楚韶突然开了口,似笑非笑道:怎么打水的人闻不出来,你倒闻得清楚?
第6章朝中措
周兰木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自小便对味道敏感些,我身上还带了几个兰花香囊,要不敬送给各位大人?
楚韶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这样,亏得公子警觉香囊为我留一个罢,改日拿去送姑娘,多谢!
小楚将军客气,周兰木坐在椅子上向他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继续道,叫小褐去报官后,我在井边无聊,便又打了桶水,这次可了不得,运气当真好,竟让我捞上一个金簪子便是珠子旁边那件,哎呀呀,这簪子上还有血,吓了我一跳,我拿着这东西站在井边,自然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再后来这位大人说我长得像嫌犯,便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乌顺连忙道:小人接了报官,立刻派人到朝中井和朝中渠旁边打探,废了好一番功夫在井中捞出了一具女尸,便是金夫人。仵作不敢唐突了夫人遗体,只简单看了几眼,说金夫人身上并无明显伤痕,恐是溺水而亡。
堂上一时静默,乌顺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大人还有疑惑,我们只能唐突夫人遗体,叫仵作细细查验一番
自岳丈过身之后,夫人一直郁郁寡欢,偶尔还会精神恍惚良久,金明镜才抬起了头,恰到好处地使众人看见,这一生叱咤沙场、统领禁军的风云人物,眼角竟隐隐有几分泪痕,那日我不过在宫中当值一会儿,夫人便逃了看守出府,我日日派人寻找,又不敢误了差事,没想到
金将军节哀,生死有命。一旁金明镜的手下秦木出声安慰了一句,他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只是面色冷漠,并不见几分真心安慰之色,当务之急,还是请将军好生安置了夫人遗体罢。
老金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沈琥珀道,接了昭罪司的信儿,咱们几个赶忙就来了,就是怕你太过伤心不能理事。放心,有什么麻烦事儿交给我们就是,兄弟们一起上过沙场,都是过命的交情,千万别怕麻烦。
沈将军说得有理,楚韶接口道,中阳人皆知金将军夫妇伉俪情深,遇见这等祸事自然悲痛欲绝,有什么需要打理的尽管交给我们便是。
那个,劳驾还不待金明镜回话,坐在堂中的周兰木突然开口道,既未让仵作验过,怎么能断定夫人定是自尽呢?我不是要冒犯金将军夫人,但这世上中毒溺水、针刺惊吓,没有痕迹的死法太多,将军不想为夫人探个究竟么?
哪里来的无名小卒,诸位将军之间,岂有你说话的地方?秦木瞥了他一眼,冷道。
是是是,周兰木连声应道,自然是诸位将军做主,小人也不过是提些建议罢了。
老金,我觉得这公子说的也有理,你若怕冒犯,先着人将遗体请回去,召仵作到府中便是了。沈琥珀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兰木一眼,如此,不如先着人到府中牵辆马车来罢。
金明镜叹了口气,侧身去吩咐身边的下人,趁着这个间隙,沈琥珀转向周兰木,饶有兴趣地问:公子家中做香料生意?
周兰木眨了眨眼睛:童叟无欺。
沈琥珀道:我近日对香料却是有些兴趣,不知公子在中阳可有店铺?若得空闲,我便前去拜会一番。
我刚到中阳不久,还在找寻铺子,待找到了将军再来光顾罢,周兰木温声道,不知将军对何种香料有兴趣?
沈琥珀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那便说定了,公子想必知道我府邸所在,待找到了,记得遣人来知会我一声。
周兰木轻笑一声,便也应下了。
两人言语低,旁边的人只见对话,却不知说的是什么。这边昭罪司忙着同金明镜一起去认领金夫人的遗体,那边秦木称还要回皇城当值,很不客气地起身离去,剩余几人自觉无事,安慰一番后便也陆陆续续地出了昭罪司。
在昭罪司门口寒暄一番,众人便也四散了,周兰木一顿,随意挑了个没人的方向走,楚韶没带仆从,倒是方便了跟在他身后,待得众人皆不见身影之后,他才戏谑道:四公子世家出身,瞒天过海这一套倒是用得手到擒来,楚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