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胆子似乎极小,被他这样一擒一掐,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里的蜡烛:大大侠饶命!
周兰木拍了拍袖角的灰尘,慢条斯理地从床后走了出来,十分亲切地冲来人道:大半夜的,不知小哥来此处做什么?
他恶人先告状,这语气仿佛是别人闯了他的房间一般。那小哥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一般,半晌才道:我我只是听见动静,进来看看
楚韶手一紧,朝着周兰木递了个眼神,他本想将此人打昏了了事,不料那人却大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大大侠,你们可是来调查我我大哥失踪一事的?
周兰木有些讶异,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动手:是啊,你可知道什么关于此事的线索么?
他往前走了几步,楚韶也缓缓地松了手,那人噗通一声在二人面下跪下,他似乎一紧张就容易结巴:大大大人小的名叫王黑狗,是金府里看看看看牲畜的,平日里受了大哥不少接济如今大哥一条狗还养在我那儿呢,可可可可可可惜
啊,小黑,周兰木见他穿的是黑衣服,便接了话问道,你大哥的狗,怎么养在你那儿?
我也不知道,大哥自带回这条狗一直养在我我我我房里,老爷都不知道他养了狗呢。王黑狗照实答道。
这样周兰木垂眸思索了一会,突然又道,如今你大哥生死未卜,我与这位这位大人怀疑与你家夫人的死有关,不知你可否方便,引我二人到你夫人房中去瞧瞧?
啊这个这个,应该是方便的,王黑狗点头如捣蒜,我与守着夫人那儿的翠桃关系不错,知道她平时把把钥匙藏在哪儿,今天她不在,应该也去给夫人哭丧了。今天后园里没什么人,两两位大人随我来罢。
两人随他从竹屋边一条偏僻的小道往后园中央走去,周兰木在一点光线都没有的地方似乎有些看不清楚,一手扯了楚韶的袖子,隔着丝滑的绸缎,楚韶似乎觉得他在发抖:你怕黑?
周兰木没吭声,就在楚韶以为他不会开口、或者会开口嘲讽他两句的时候,却又突兀地说道:从前遇见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瞎了一段时间,所以这种时候可能会有些失态。
他声音也与平时不太一样,带了几分湿漉漉的鼻音:见笑了。
他刚说完这一句,楚韶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猛地停下了脚步,前边的王黑狗见二人不走,便举着蜡烛回过头来:大大大大大人,就快到了。
借着蜡烛的光亮,楚韶看清了周兰木的脸,才慢慢回过神来,周兰木凑近了些,冲他一挑眉:小楚将军,这是怎么了?
方才一瞬间,竟生出些错觉来,楚韶没看他,一边走一边缓缓地说道,你的声音,有些像我的故人。
周兰木宽大衣袍下的手猛地一颤。
面上却露出个笑来:故人,是你爱慕之人么,怎么提起来叫你这般忧思辗转?
是我的亡妻。楚韶微微抬了头,一字一句地认真答道。
亡妻?黑暗当中,他看不见周兰木的表情,只听见他半晌才轻轻笑了一声,言语也很轻,将军从前被赐国婚,谁不知晓虽说婚事未成,戚大小姐离了中阳一去不归,但想来是尚在人世,怎地就成了亡妻?
我并未与戚大小姐成亲,楚韶低着头,面上肌肉忍不住微微抽搐,亡妻自然也不是她我曾遇见一有情之人,虽未正式结亲,可我在心里,一直把他当作我的夫人看待。
周兰木微微攥紧了衣袖,晚秋天气凉得很,耳边还能听见竹林萧瑟的响声,风从衣袍灌进来,他突然觉得有点冷,话语亦被冻得哆嗦:哦我几乎为将军补出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来了,将军与那女子两情相悦,无奈世事难料,这女子要么沦为了你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要么为了你化成了一缕芳魂将军风流之名天下皆知,能让你牵挂的,必然是死去的人,只有死去的人,才完美无瑕,是不是?
楚韶这次也良久没有说话,直到小黑示意二人弓腰躲在一处,他独自跑到前门偷钥匙之后,才再次恢复了从前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罢了罢了,提这些做什么?我呢,也不过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会把他摆出来伤心一番罢了,这天底下这么多人,也不必为一个死人挂怀,四公子说是不是?
周兰木惜字如金地回:是么?
这故事四公子猜得八九不离十,闲暇时候我也常把这故事拿出来说给姑娘听呢,毕竟四公子不觉得楚韶歪着身子凑近了些,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刻意用一种暧昧语调缠绵道,有故事的浪子,总比没有故事的招人疼些。
周兰木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重新摆出个招牌笑容挂在脸上,才不至于失态:将军说得是。
这边小黑却已经拿到了钥匙,伸手招呼二人跟他一起走,不知是不是楚韶的错觉,周兰木似乎刻意避开了他,快走两步到了那小黑身边,只问道:你这般带我们进来,不怕你老爷知道了怪罪么?
小黑怯怯摇头,左右瞄了好几眼,才伸手开门:不瞒两位大人,我家老爷虽是个好人,但但性子是疯的,每个月总有三四天喜怒无常,府里没人敢劝发疯的时候老爷总去大哥房里,隔了老远我都能听见摔东西的声音呢我想着但老爷行伍出身,急了少不得动手
周兰木转头看了一眼,楚韶连忙举了双手自证:喂喂喂别把锅扣到军营身上,我也行伍出身,可从来不打无辜之人。
小黑忙道:是是是大人自然不同,若不是我与大哥关系亲密,也不知老爷竟会打人,府中众人皆以为他是最好脾气不过的大哥胳膊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若不是带着面具,只怕脸都
等等,你说什么,带着面具?周兰木讶异地打断了他,你们大哥,一直带着面具?
大大大大哥说,少时贪玩烫伤了脸,一直不敢摘下来,小黑说道,我,我们都没见过大哥面具下的样子呢。
楚韶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周兰木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起个熟人也常带着面具罢了。
总之事情就是如此,大哥一日突然便不见了,隔了没几日夫人也离了府,我央老爷去报案寻大哥,他的狗还在我这儿呢不想老爷却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与老爷脱不了干系两位大人是在世青天老爷,定能寻到我大哥,是生是死,总要给个准话不是?小黑在二人身后,往门外张望了两眼,随后才把门关好,大人可要快些过会既夕哭时辰到了,便有人回来守着了。
这是间再正常不过的女子闺房,听方才小黑说,自夫人离府后此地便一直闭锁,只有金明镜自己进来过。
床榻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连桌上的百宝匣都整理得极好,瞧不出一丝破绽来。楚韶围着转了几圈,有些遗憾地道:此地金明镜想是来过好多次了,即使有什么不妥,也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无破绽了。
周兰木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手边六足莲花架上摆放的雕花铜制面盆,似乎捻起了些什么东西,放在鼻下嗅了嗅:小黑,小黑啊,你们夫人平日里可用粉黛吗?
小黑不知所以,只得答道:自然,我们每时见夫人,她都是严妆丽服的听翠桃说,夫人大户出身,对这些在意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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