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看着风歇握着剑的手上滴滴答答落下了许多血,浅金色的常服也被血浸透了,甚至脸上都受了伤,削了一半的发髻散散地坠着,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映着颊上一两滴血色,当真是勾人得很。
他心中恶意地想着,大印高贵的太子殿下,怪不得会让戚琅难耐地惦记了这么久。
在他胡思乱想、心中估摸着快到出口处的时候,他身前的风歇突然开了口:秦木,你跟着我多长时间了?
出乎意料,但他还是老实地回答:我跟着殿下不算久五年,或是六年。
是啊,都六年了,风歇叹了口气,长长的密道中一路燃灯,在前方却是一片黑暗,秦木想着应该是到出口了,你跟了我六年,我却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倘若风氏皇朝此番当真被倾覆你便去找内八部的桑大人,让他庇护你出中阳,在大印任意一块土地上安身置命罢。你是我贴身侍卫,卫叔卿不会放过你的
秦木看着他即使在这种情境之下都一片淡然的面容,面上抽搐了两下:我
不知风歇在黑暗当中触动了一个什么机关,面前一片漆黑的石壁突然缓缓地分到了两侧,露出了密道的出口来。走的时间太久,外面竟已是黄昏了,夕阳残余的绯色在天空中幻化成美丽的图案,似乎还能听到极望江静静流过的涔涔水声。
可他却把手按到了自己腰侧的佩剑上。
风歇与他做了一样的动作,可他清楚地知道,风歇如此,是不知来人是谁的防备,而他却是明知来人是谁,却仍然不能免去的担忧。
况且戚琅当初早就意味深长地告诉过他,倘若楚韶此时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动作,便趁他不备,先下手为强。
红色的夕阳光缓缓地照在出口处站的那个人身上,他穿了军营中最常见的盔甲,一手握着已经出了鞘的剑,嘴唇抿得很紧,露出几分不常见的淡漠之色来。眼睛低垂着,也不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歇一愣,按在剑上的手不自觉地收了回来,他嘴唇颤了两下,什么都没有想地冲他跑了过去。
楚韶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受了好多伤,指尖都在流血,他怕疼,虽然在外人面前能忍,但在他面前,哪怕是手指破了一个小口子,都要咬着唇皱好久的眉,如今受这些伤痛不痛。
心中千言万语。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风歇却没有注意到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只是急急地向他走了过来,语气仍有几分不自然的、带着欣慰的责怪:算你聪明,还知道提前从这里逃出中阳,你遇见他们了吗,有没有受伤
在这样的时候
在这样的时候,你还关心我做什么呢?
唰的一声,剑光突然晃过了他的眼睛,风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剧痛便从右肩传了过来。
楚韶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冷冷地把刚刚刺穿了他右肩的剑收了回去,剑似乎好久没有见过血了,贪婪地沾染了一身的红。
这剑是他当年送的。
剑上卿相两个字,是他闲来无事之际亲手刻下的,费尽心思只是想让他某一年的生辰过得开心一些。
风歇捂着右肩,在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血从他肩膀处缓缓地漫了出来,叠在从前的血迹上,瞧着旖旎艳丽。
小楚将军果然一诺千金,如此我便放心了。卫叔卿仿佛鬼魅一般从楚韶身后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说道。戚琅跟在卫叔卿周围,见他如此,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但终究还是强自按捺了下去。
痛,好痛。
他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从未有一次这么痛过。
风歇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楚韶,但楚韶始终是一脸的淡漠,甚至冲卫叔卿拱手行了个礼:卫公谬赞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因为剧痛,风歇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恨声说着,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你为什么
楚韶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口中嗤笑道:我为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太子府的细作。
能够自由出入书房的人。
十年前布在春深书院的骗局。
他以为他不过是想为自己求一些庇护。
可他原来是想要自己的命。
风歇跪在地上,觉得自己终于把一切都想清楚了,若说前几日他还对楚韶所说的话心软了一分,现如今这几分的迟疑都凝成了冰渣,密密麻麻地刺在了心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从最初到最后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哈哈哈风歇捂着自己的伤口,面上居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努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只为如此?
卫叔卿在他身后站着打量,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楚韶扭过头去不看风歇,唇齿碰撞之间却尽是残忍至极的话语:只为如此。
你想要我死?风歇一字一句地问他,楚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正好撞上他红了的眼睛,只为那些东西,你就想要我死?
卫叔卿一手搭在了楚韶的肩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楚韶闭了眼睛,冷声道:我只想要卫公所许下的权力和财富罢了,你是死是活,与我没有没有半分关系,你
他话语未落,便看见风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了上来,从他手中抢过了那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