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叔卿又急又气地看着她,硬着头皮道:不要动手!这女子无辜!我说便是了
他抬起头来盯着聂太清,表情讳莫如深,面上笼了一层阴影,声音也是沉沉的:只怕我敢说,你们不敢听我的兵力哪里来的,你们不如去问先帝罢。
聂太清猛地瞪大了眼睛,却听得卫叔卿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去问先帝,为什么不认他的私生子,白白让我捡了便宜啊?
你什么意思?聂太清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不要以为信口胡说就可以
先帝尚未登基之时,东巡入云卫叔卿咬着牙,低低地说道,声音似哭似笑,得老烈王一女,名为春华,爱若珍宝
这些尘封在心底的旧事被他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反而有说不出的畅快:很快他便发现春华夫人有孕,欣喜若狂,甚至想放弃前程,守着她过一生哈哈哈,可谁知道,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皇上一道旨意,竟然赐了门婚事、封他做了太子前程和女人,到底要哪个好呢?
这种时候,先帝又醉酒宠幸了当初春华身边的侍女、如今的梅夫人,春华知后死活不肯跟他回中阳做妾,卫叔卿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先帝一怒之下,失手把春华杀了,随后急匆匆地回了朝
那孩子呢?聂太清问道。
孩子?卫叔卿扫了他一眼,道,他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好心,把那孩子救了下来,那孩子现在恐怕就是一缕孤魂野鬼了。我偷偷地把那孩子带回了卫氏,养在我膝下,告诉了他他的身份,想让他以后帮我一起干掉风禹也怪我不当心,六七岁的时候让他跑了,不过这孩子当真争气,定风之乱前便回来找我,送了我一支军队
聂太清往后退了一步,巨大的震惊淹没了他,让他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问:那后来呢?他借给你军队以后便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卫叔卿反问道,定风之乱后他带着他的军队悄无声息地便走了,什么都没跟我要,真是省心啊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去了哪儿?
聂太清紧蹙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卫叔卿语调一转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我也不能怎样,但是要委屈卫公跟我们一同回去了,聂太清定了定神,说道,放心,我家公子叮嘱说不能杀你,我们不会暗下杀手的。
呵,你们家公子,真是好大的气魄。卫叔卿站在原地没动,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摸索,声音却有说不出的阴毒,当初春洲台上那一箭没要了他的性命,真是憾事
聂太清眼尖,注意到他似乎从衣袖中摸索到了什么东西,可他尚未来得及出声,卫叔卿便把衣袖中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扔,随即一把拽过素芙蓉,想要重新回到方才的客栈去。
眼前一阵辛辣,刺得睁不开眼,聂太清后退了一步,暗道自己不仔细,口中却喊道:不要让他跑了,动手!
随着他的话语,卫叔卿突然感觉怀中一阵冰冷的刺痛。
不可能,怎么会追得这么快方才没有看他们带弓箭来,那辛睛散该让他们看不清一阵才是,怎么会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边拽着的素芙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毫不客气地照着他肋下捅了一刀,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也痛得紧。
他看她面色飞扬,哪里还有半点那个文静大夫的样子。素芙蓉拔出了那把刀,抹了抹刀上的血,一脸不高兴地喊道:哥,你这次可太不当心了
原来如此
连这残余的半分温情,都被算计了。
卫叔卿甚至低低地笑了一声,素芙蓉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其实对她不错,若非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也会生出几分同情。
聂太清过来的时候卫叔卿已经捂着肋下跪到了地上,他养尊处优多年,又年过半百,哪里受得起这样的伤。聂太清一惊,忙问道:芙蓉,你这
没办法啊,我身上没带什么暗器和毒药,素芙蓉笑着跑向他,道,放心,本来就是大夫,知道哪里受伤要不了命。
聂太清弹了弹她的额头,指使着众人去把地上的卫叔卿架起来:卫公,这次您可跑不了了便跟我们走罢,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老夫纵横一世,没想到折在你们这些无名小辈手里卫叔卿肋下的伤口还在涔涔冒血,可他哈哈大笑,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口,天也!命也!
他被两个人一同架起来,鲜血顺着锦袍漫延而下:若非当初选了戚琅可惜啊可惜,太可惜了!
卫公,聂太清忍不住开口道,跟是不是戚琅有什么关系先帝对您情同手足,您却毫不顾惜情面,几乎灭了风氏全族,您内心便半点都不愧、不悔吗?
我为何而愧,我何罪之有?卫叔卿情绪激动地回他,风禹那个老东西,从我年轻的时候便要事事跟我抢,处处提防我!我百般讨好,只换他一日比一日深的猜忌我呸!
聂太清摇了摇头,再不欲与他多言:先带他回去罢。
他转过身,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口掏出一串铃铛扔给素芙蓉:喏,你的宝贝,这些日子去卧底,倒难为你摘了下来。
正是素芙蓉自出生开始便带在身边的芙蓉花铃,她伸手接过,笑道:哥哥果然心细如发,最惦记我了!
卫叔卿听得那串铃铛的声音,却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泼了一般,打了个激灵,他痴痴地盯着那串铃铛,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你你过来
素芙蓉指了指自己:我?
她不知就里,但仍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左右现在卫叔卿被制,也奈何不了她。卫叔卿努力挣扎着,两旁的人因他伤重,不得不放了手,叮嘱道:这人伤重,我们不敢下手太重,芙蓉姑娘自己小心。
放心,素芙蓉打了个响指,然后在卫叔卿面前蹲了下来,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得说,卫公想对我说什么?
你那串那串哪里来的?卫叔卿急急地喘着,像一条濒死的狗,哪里来的?
花铃?素芙蓉疑惑道,我师父捡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你认识?
哈,哈卫叔卿受了什么大刺激,他激动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喉咙里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声响,你
他还没有说完,突然像是改变了什么主意,一把抢过了素芙蓉手中还未收起来的短刀,毫不留情地重重捅进了自己的心口处。
鲜血溅满了素芙蓉的脸,她吓呆了,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卫叔卿一下手她便看得真真切切的,短刀没入的地方正是心脏,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周围的人一惊,七手八脚地跑了上来,却不敢动他。卫叔卿捂着胸口,呛出一串血沫,嘴唇无力地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素芙蓉呆呆地凑近了些,听见他说了几个含糊不成调的字:你
最终平静了下来:罢罢了
最后一个字随着生命静静地流逝在了空气里,素芙蓉呆滞地瞧着面前人的尸体,良久才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跌跌撞撞地往后爬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