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木听他语气肃穆:发现什么了?
他是有备而来的!陆阳春继续道,早从您计划从中阳动身往西来开始,他便联系了东南的旧部,抽调东南平王府的大部分兵力,散入平民随之而来。我们因昨夜桑格酒楼被炸一事才顺蔓摸瓜,查出了这些如今沈将军在扶孜城外,带兵前来至少是半日的路程,湛泸军虽是精锐,可敌不过他们人多陛下,如今戚楚封了扶孜城门,他这是想趁西野作乱的时机逼宫!
他话音未落,聂太清便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侧颊沾了血,似乎受了重伤:陛下我带鹦鹉卫从东城门出城,本想试探一下戚楚,却跟他们交了手,白公子受了重伤,和萧大人一起被他们捉去了,戚楚说,他说
奇怪的是,周兰木听了这话之后,竟然十分平静地继续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酉时之末,日夜之交,请您独身往东城门下去。聂太清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似乎很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平静,否则他便要把白公子和萧大人,枭首示众,悬于城门上。
陆阳春气急败坏地别过头去:大印国土之内,戚楚视大印律法为何物?此人无法无天
小孩子心性罢了,周兰木开口打断了他,明日我便要与伏伽阿洛斯会面,他挑这样的时间,是想刺激我。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聂太清强忍了痛,问道。
你去找方太医,好好治伤,周兰木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来处走去,阳春你去寻方子瑜,让他整合湛泸精锐待命。
陛下,您往哪儿去?陆阳春错愕地看着他。
我?周兰木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昨夜睡得不好,我回去眠一眠,你做完了事,也去好好休息罢。
陆阳春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华服的皇帝陛下便揪着衣摆,像是梦游一般轻飘飘地上了楼,只留下他和重伤的聂太清目目相觑,一时间竟谁都不知该说什么。
西北天长,酉时之末,太阳也不过落了一半,周兰木独身走到东城门之下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把他的白衣染成了纯粹的浅金色。
城门上悬着两个人,一黑一白,见他走近了,才顺着绳子松松地放了下来。戚楚如初见一般,一身青绿,也是独身站在城门正中,冲他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兰,你来了。
他身后是森严巍峨的古城门,随着太阳的消逝投下深沉的阴影。
我来了,周兰木有些无奈地答道,不知他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在戚楚眼中,他如今都有些平静过头了
,你请我来,我岂有不来之理?
你做了皇帝,不应该自称朕么?戚楚面上笑容更深,他走近两步,用一种多年好友一般唠嗑的语气道,近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能说给我听听?
口癖罢了,改不过来的,周兰木答道,说起有趣的事情倒是的确有我的国玺丢了,你可见过?
大印传国之玺为白玉如意状,向来是国威的象征,皇室的国玺分正副两个,正玺存放于通天神殿,副玺由皇帝身边人随驾携带,作处理政事之用。
昨夜桑格酒楼出事之后人心惶惶,直到今日清晨,他才知道这件事。
见过,戚楚答道,在我这儿,你想把它要回去吗?
是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给我的,周兰木朝他伸出了手,淡淡地笑着,那么,就还给我罢。
戚楚一伸手,朝天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还给你?
他乐不可支:你说还给你便还给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周兰木举着手,没有放下,又叹了一声:唉,你真不愿意还给我?
我们来聊些别的事情罢,戚楚回头看了一眼,他左右两边是被捆着、刚从城墙上放下来的白沧浪和萧颐风,凡事有来有回,你想从我这儿把这两个人要回去,是不是该付出一点代价呢?
他把强盗逻辑说得理直气壮,一侧的白沧浪嘴里塞了东西,义愤填膺地呜呜叫着,这边的萧颐风倒是没有,只是沉着一张脸看着两人。
周兰木瞥了一眼,嚯了一声:你何必不让他说话?
戚楚转眼看去:太吵了。
周兰木却道:塞这么久,嘴该麻了,一不小心还会呛到,多难受啊。
戚楚笑道:你倒有心情关心别人的事。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不知顺手甩出去手中的什么东西,把白沧浪口中塞着的一大团布料扯了出来。
白沧浪立刻干咳了两声,开口骂道:呸,忘恩负义的小白脸!居然还暗算我!如果不是耍阴招,老子会被你抓住?小兰、小兰你别管我俩,我俩皮糙肉厚受得了什么伤,你把这崽子削一顿,就是给我出气了!
戚楚全当没听见:既然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们来谈谈条件罢兰公子,你的国玺在我手里,扶孜城已经被我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玄剑大营半日之间到不了,你逃不出去,况且还有这两个人的性命
周兰木打断他:你要什么?
戚楚悠然地答道:我要湛泸令。
湛泸令牌原就是两块一模一样的,一块一直在他手中,另一块则流转于玄剑大营上将军之手,此刻便在楚韶手里。
我身在城中,手里仅剩的就是兵权,你要我把这个送给你,不如说要我把皇位拱手让给你。周兰木很遗憾地道,平王殿下,你被老平王入籍,已是世代簪缨,如今又袭戚氏一族的爵位,手握丹书铁券,兵散东南丘陵,你应该明白,我根本没有你过得自在这皇位,你要来做什么呢?
戚楚表情不变:我只问你肯不肯给,至于我为什么要,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若不肯给,你要做什么呢?周兰木问,杀你身后二人?
随后屠城,戚楚挑了挑眉,语气深情动人,没关系,玄剑大营的兵就算能来,也要等一夜之后,一夜之后,扶孜城已被夷为平地。我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烂在青史简上,但我临死,一定要拉你来垫背。
萧颐风在一旁听着,吓得冷汗流了一脊背这人已经完全疯了,他竟是在拿全城百姓的命来要挟。
要么成功,要么,一同去死。
唉,周兰木真心实意地叹着气,你看,你总是逼我做这样的选择,全城百姓的命啊,我怎么担得起既然如此,你把这二人身上绳索解开,我送给你便是。
戚楚似乎不意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但眼见他竟毫不在乎地从袖口处取了那块铁牌子,便伸手将两人与城楼之上悬着的绳索割断:陛下竟如此大方?
周兰木毫不设防地朝他走了过来,临走近却突然收了手:给你之前,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戚楚却走近一步,伸手把他手中的牌子先抢了过来:陛下说笑,我怕是没有空听您的故事了。
他刚刚把那块牌子握在手心,尚未感受到它的温度,便突兀听得身后传来弓弦绷紧的声音,下一个刹那,一只铁箭飞过来,竟瞬间将他手中的铁牌子射了个四分五裂。
戚楚被吓了一跳,他瞳孔急缩,不可置信地抬头向后看去,楚韶握着手中的弓箭,在城墙之上低头看他,面无表情。
周兰木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唉,仿制的东西,质量实在是太差劲了。
楚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既能上得了城墙,便说明城墙之下的守军已是形同虚设
戚楚感觉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他转过身去,重新打量起面前没有穿华服的周兰木,周兰木似乎十分惬意,背着手,笑吟吟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