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这段二十多年前衍伸至今的恩怨情仇唏嘘了一番,又提起了这段时日引起了这一番波折的怜花宝鉴。
梅惊弦对怜花宝鉴无甚兴趣,他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浅笑道:怜花宝鉴之事一旦流出,必将又引起各方争夺,反正如今牵扯此事的人都再也无法开口,不如就由西门庄主暂时保管这本秘籍,若将来小李探花回归中原,便物归原主。
江湖人皆知西门吹雪是一位冷漠到眼中只有剑的剑客,即使怜花宝鉴的事情传出,恐怕也没有人会想到这本秘籍会在西门吹雪手里。
再者,西门吹雪本就医术精湛,若再习得怜花宝鉴上的医术,于医道上也可更上一层楼,来日若遇到什么危险,便也多了一重保障。
对于这个决定,梅惊弦不否认自己也有些私心,想要对西门吹雪这段时日的帮助回报一二,但除此之外,西门吹雪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花满楼不喜纷扰,陆小凤时时麻烦缠身,由西门吹雪暂管怜花宝鉴是最稳妥的。
将养了两个多月后,花满轩总算是将昏睡期间被消磨掉的肉给补回来了。
花六公子满心满眼想要筹办被打断的婚礼迎娶心上人,梅惊弦不得不赶紧带着林诗音回了家,准备婚礼事宜。
花满轩中毒后不久花家人终是知道了此事是龙啸云所为,不是不对林诗音没有怨怼的,但花家家风良好,也做不出冷待一个女眷的事情。
兼之这段时日林诗音不辞辛劳照料花满轩,端汤送水亲力亲为,态度柔顺温和,久而久之,到底是消弭了花家人心中的隔阂。
随后梅惊弦不顾生命危险取得了药方,花家人心中最后那一丝不满也消散了,甚至因着这些日子的事情,两方的关系也更近了几分。
六月末的天气还十分炎热,仅仅是坐着什么都不做都要人出一身热汗。
梅惊弦坐在亭中,手上扇着一把绘着红梅报春的折扇,凝眉静心凝神的盯着桌上的棋局。
沉思半晌,他终于落下一枚白子。
西门吹雪紧接其后落子,平静的看着对面的人,你又输了。
林诗音与花满轩的婚期已经定下,婚礼前的礼节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完成,林诗音只要安心待嫁便好。
而花家正在筹办六子的婚礼,身为江南首富,婚礼前的人情往来自是不可少,桃花堡近日十分之热闹,于是在梅惊弦带着林诗音回家的第二天,西门吹雪也跟着过来了。
梅惊弦想到一身白衣佩剑寒气森森的西门吹雪,搭配上正筹备婚礼满目鲜红喜气的花家,二者相合着实透着几分怪异,像是婚礼遇上寻仇的了。
他一面因为这个联想而好笑,一面亲自给西门吹雪整理好了房间,还熏了自己最喜欢的香。
此刻听到西门吹雪的话,梅惊弦扬了扬嘴角不以为意,端起一旁的香茗润喉。
琴棋书画中,他最擅琴与画,对棋道最是苦手,曾数次将围棋先生气得直喊朽木。
梅惊弦自己反倒不以为意,擅棋者多擅谋,他自认自己是有几分小聪明,但生性惫懒不爱多想,也没什么大智慧,学不会围棋很正常。
今日能想到和西门吹雪一起下棋,实在是因为又闷又热且闲得慌,便想着下下棋静静心。
兼之他本以为西门吹雪一心执着于剑道,心无旁骛,在围棋上怕是也并不如何精通,便想着欺负咳咳,指教一下对方。却没料到西门吹雪即使并不精通棋道,要赢他这个半吊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见他如此作态,西门吹雪也不以为意,将一边的药碗往前一推,该喝药了。
梅惊弦先前就是以刚熬好的药太烫为由要求晾一会儿再喝,如今药碗上的热气已消散很多,再继续放凉则会损了药性。
他再没了拖延的理由,无奈的叹了口气,捧着药碗小口小口的喝起来,方才还满是悠然的脸此刻已然皱成了包子。
他喝了两口,伸手去拿旁边盘子里的点心。
下一刻,手上便落了空。
第39章一只琴始皇
西门吹雪将那盘子糕点往旁边一拉,顶着梅惊弦有些不善的眼神,平静道:今日是最后一帖药,改了其中几味,与这糕点中的蜂蜜相冲。
言下之意,梅惊弦若想赶紧好转结束喝药的日子,此刻便只能单喝药,糕点是别想了,毕竟合芳斋的糕点从来都是只放蜂蜜不放糖的。
梅惊弦毫无选择,只能又倒了杯茶,一边喝药一边往嘴里灌茶水。
看着梅惊弦喝完了药,又见他没有继续对弈的心思,西门吹雪起身,到庭中去练剑。
凛冽的剑气划过半空,快得只能看到空气中寒光烁烁的剑影,不是多高明的剑招,剑意却锋锐犀利无比,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意。
梅惊弦嘴里是一股消散不去的苦意,瞅了一眼西门吹雪专心致志练剑的背影,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微光。
剑影重重间,一道淡青色气劲忽然划破半空,直接击在剑身上。
西门吹雪虎口微麻,手中长剑险些脱手。
他停下挥剑的动作,看向亭中单手悠然弄弦的人,眉目微凝,带着一丝疑惑。
梅惊弦一手撑着下巴,秀致的面容带着温和而闲适的笑意,右手却搭在了琴上,随手一拨琴弦,又是一道气劲向西门吹雪飞去。
他的目光却并未看向西门吹雪,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无意为之罢了。
西门吹雪躲过这一道气劲,还未开口,眼前又是一道淡青光芒闪过,紧接着一而再再而三,速度也越来越快,攻击也越来越急。
他只得继续闪躲,实在躲不过去的,便只能用剑将那些攻击撇开。
淡青色劲气和长剑相撞,不时发出深沉的轻鸣。
西门吹雪不再闪躲,凭借着手中长剑抵挡着绵密的气劲,黝黑的双眸微亮,灼灼的望着亭中的人,再来。
梅惊弦本是起了促狭之心,有意捉弄一番西门吹雪,却未料到竟让对方当成了练剑的对象。
他心中也起了几分兴趣,便不再装作无意,正襟而坐,扬起嘴角,双凤眼微眯,盯住西门吹雪的身影。
下一刻,修长白皙如女子般的双手在琴弦上飞速游移,绵延不绝的激越琴声连贯而出,白羽翩翩连着淡青光影如天网般笼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双眸紧紧盯着迎面扑来的交织青芒,眼中也反射出了两抹灼人的光彩。
长剑斜刺而出,直接挡开一道青芒,他毫不躲避,脚下动也不动,只将一柄长剑舞出了一片如云般的残影。
剑变快了,琴声也随之变急,剑气划破空气的长鸣与琴声交织,登时在这一寂静的小院中谱出了一曲杀伐战曲。
林诗音被这声音惊动,以为又有不善来者,很快抱着自己的玉泉凝出了房门。
待她看清庭中情景,见庭中二人仿佛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一般,不说梅惊弦,竟连那冷漠深沉的西门吹雪竟也沉迷其中,她又好笑又无奈,却也无意打扰,抱着琴回了房间。
西门吹雪上身变招频频,鬓发微乱,透出了两分狼狈,下盘却站得极稳,立在原地的双脚也纹丝不动。
梅惊弦看透了他的心思,也不去攻击他的下盘,只一个劲儿的对他上盘出招,想要将他逼开原来的位置。
但他二人境界悬殊,梅惊弦虽然有意放水将这场游戏的乐趣延得长了些,然而两刻钟后,西门吹雪终是不敌,被一道劲气击中了肩膀,被往后逼退了两三步。
琴音乍然而止。
梅惊弦笑意加深,又端起茶盏喝了一杯茶,将唇齿间那最后一丝苦涩也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