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起,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与琴弦虚影,梅惊弦背后的血逐渐止住,血肉模糊的伤口也缓缓愈合。
上一次梅惊弦救治叶孤城时陆小凤没有亲眼目睹,此刻见到梅惊弦的伤迅速恢复,这才第一次领略到对方这门功夫的神奇之处。
他见梅惊弦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无暇再多想,忙伸手扶住,怎么样?
梅惊弦面色苍白,双唇发紫,扶着他的手臂摇摇头,外伤是好了,体内的毒素仍在。
因为毒素的关系,他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冷,手脚也较之以往更为沉重。
一阵风吹来,梅惊弦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衣领,扶我进去吧。
那些黑衣人早在梅惊弦一掌击毙车夫的时候就慌忙逃走了,陆小凤将他扶进车里,亲自驾车,往最近的城镇赶去。
糟糕的是,梅惊弦中的是罕见的奇毒,普通的大夫根本无能为力。
连走了几个城镇都没找到能解毒的大夫,眼看着梅惊弦越发虚弱,陆小凤心中焦急不已,拼了命的往万梅山庄赶。
梅惊弦躺在车中昏睡,车厢四壁挂了几个烧得正热的暖炉,带得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回到了盛夏,六只梅花鹿热得直吐舌头,他身上却裹着厚厚的裘衣,时不时打个冷战。
颠簸之中,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裹着裘衣推开车门,昏昏沉沉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万梅山庄!陆小凤将马鞭甩得劈啪作响,一路看了几个大夫都没办法,如今只能指望西门吹雪了!
听到他的话,梅惊弦浑身一激灵,整个醒了过来,万梅山庄我不去!
陆小凤头也没回道:说什么傻话?我们原来不就是要去万梅山庄的?你现在中了毒就更要去了!
自从中了毒后,梅惊弦的身体便虚弱了许多,更扛不住冻。
冷风从车门灌进来,他冻得直打颤,随手捞过一只鹿,将冰冷的双手放到它肚皮底下。
饶是如此,他仍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正是如此,我才更不能去!
在京城时西门吹雪几乎已经挑明了自己的心思,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朋友。他既然无法回以同样且同等的感情,就绝不能厚颜承受对方的恩惠。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现在可不是固执的时候!陆小凤的话在寒风中有些破音,那幕后之人明显是要你的命,先是安排了杀手吸引你的注意,又埋伏了一个不会武功的车夫偷袭,凶器上还抹了剧毒,安排得这番紧密,也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什么麻烦在等着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伴随着一阵寒风拂袂的猎猎声响,数十个黑衣人从官道两旁的密林中飞出,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梅惊弦倚着车门,无奈的叹了口气,陆小凤,你干脆改名叫陆乌鸦好了。
陆小凤面色微沉,双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的黑衣杀手们,口中却调侃道:我说,你是拐了人家的妹子还是偷了人家的老婆,让人这样不留余地的对付你?
你以为我是你?
梅惊弦从后面扯出来一件带毛领的厚斗篷披上,又拉上兜帽,战前准备不可谓不充足。
其中一个黑衣人扬声道:陆小凤,江湖人都说你讲义气,可义气二字只有活人才能讲。自己的命只有一条,朋友却能有很多个,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陆小凤嗤笑一声,听到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朋友。
黑衣人不以为意,轻慢道:看来,你是想要陪着梅惊弦一起死了。
梅惊弦盘腿坐在车辕上,横琴于膝,被兜帽毛领围了一圈的面容虽苍白而孱弱,却不改其清雅矜贵之姿。
你说错了。他淡淡的扫了一圈黑衣杀手,含笑道:今日死在这里的,必定不会是我们。
虚张声势是无用的,莫非你还以为我们真会被你这一招吓退?黑衣人冷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没几天日子好活了。看你这病恹恹的样子,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让我们就此解决了你,也好少受些苦楚。
梅惊弦转向陆小凤,认真道:我看着像是短命的人吗?
不像,陆小凤摇头,我看你能活到一百岁。
不用不用,梅惊弦连连摆手,人道知足常乐,我也不想太贪心,无须一百岁,九十九岁就够了。
九十九?我看你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黑衣人厉喝一声,带着其余人围攻过来。
两盏茶的功夫后,数十个黑衣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命虽在,双手筋脉俱已废。
动了一番武后,梅惊弦又昏昏沉沉起来。
陆小凤将他扶进马车里坐好,沉声道:你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快找西门吹雪解毒。
不要找他。梅惊弦摇摇头,拉过一条毛毯盖好,沉声道:到下一个城镇就停下来安置吧,我写信寄去光明顶,请胡青牛帮忙。
陆小凤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光明顶远在昆仑,即使你写了信,胡青牛收到信再过来也要耽搁好几天的时间,幕后之人两次下手,势要置你于死地,这个时候时间拖得越长对你就越不利。
梅惊弦不为所动,我还能坚持。
虽然身体因为中毒变得孱弱,但对付那些黑衣人时他也并不觉吃力,到时候只要撑到胡青牛来到,一切也就都没问题了。
他沉默一下,又道:陆小凤,到了下一个城镇,你就走吧。
陆小凤听出他的意思,面色一沉,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了?
梅惊弦苦笑一声,我不想连累你。
这些人针对的是他,也不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阴招,他实在不想连累旁人。
尤其陆小凤本就与此事无关,若非他设计对方一起上路,陆小凤也不会被卷进这件事。
此前听说陆小凤的几次麻烦都是被朋友坑出来的,梅惊弦还觉好笑,没想到如今他倒也坑了陆小凤一回。
你再说这种话就是没拿我当朋友。陆小凤气哼哼道,伸手把毛毯一拉,直将梅惊弦整个脸都蒙了进去,又隔着毛毯秃噜了一把他的脸,接着道:放心吧,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事儿,我走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还能被那些个藏头露尾的货色给阴了?
话落,他径自起身出了门,继续驾车。
梅惊弦无奈一叹,躺倒在柔软的被子上,思量着无论如何到时候必须护得陆小凤安全。
刚想完,熟悉的倦意袭来,他很快又睡着了。
几只梅花鹿围在他身边,时不时伸着舌头舔他的头发,嘴里发出呦呦轻鸣。
自从中午解决了一波杀手后,接着赶路到月色西沉都没有看见城镇,陆小凤赶了一天的车,身体有些疲惫,那双眼睛却依旧警醒而明亮。
他一边驾车一边随意的啃着硬邦邦的干粮,握着马鞭的手被冻得通红。
梅惊弦从下午睡到了晚上一直没醒,陆小凤也没叫他,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也好,不然在这荒郊野外的,醒来也没啥好东西吃。
天色一片漆黑,只有上头白惨惨的月亮微微照亮了前路,目之所及可见之物有限,荒草密林在夜色下都成了一片黑影。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马蹄与车轮滚动的声响。
夜间赶路,陆小凤也不得不小心些,马车的速度也放慢了。
前方灰白的官道中间,突兀的立着一个瘦长的黑影,一动不动,不知在那儿立了多久。
陆小凤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干粮,从身后捞出一坛子酒灌了一口,热辣辣的酒水涌入咽喉,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直到离对方两丈开外他才勒停马车,笑道:朋友,大半夜的挡在路中央可不太好,可否让一让,让我借个道?
你可以走,马车也可以带走。挡路的人面容平凡神情冷峻,一双冷漠尖锐的眼睛盯着陆小凤身后的马车,声音嘶哑而冷酷,但车里的人要留下。
陆小凤笑容隐没,冷冷道:我要是全部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