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停了车后,和江生报备了一句,江先生,到了。
江生转头说,阿遇,下车了。
杜遇正看着窗外出神。
雪还没停下,只是势态渐渐转小。
柳絮般的雪花飘落在车窗上,贴着玻璃,雪的形状看得更是清晰。
杜遇并没听进江生刚才的话,他伸手摸着车窗边的雪,隔着玻璃,除了一手的冰凉,他什么也摸不到。
阿遇,我们要下车了。
江生又说了一遍,他的语速放的很慢,是为了让他能清晰的听进去。
杜彦雨说过,杜遇的哥哥杜厉在的时候习惯叫他阿遇,以至于到现在,对于杜遇来说,只有叫他阿遇,他才有可能听得进去。
而这一次,他终于听见了,缓慢的转过了头。
江生见他有了反应,赶紧走到一边拉开车门,语气温和,阿遇,下车了。
他站在车门旁,正准备撑起伞,目光忽然瞥见杜遇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耸拉着,一边长一边短。
江生微微弯下了腰,靠近杜遇,重新给他系围巾,他的围巾上还带着热气和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脖子看着也很白嫩。
冷不冷?他一边系一边问。
外面还飘着雪,江生没来得及撑伞,他站在车门旁,雪花飘飘扬扬落进了他的头发里。
杜遇忽然抬手摸向了江生的头发。
他仰着头,声音软软的,花。
江生愣了一下,笑笑,是雪花。
他刻意的又把头往下低了点,杜遇想试着捻些雪下来,只是稍微用点劲,雪就化了。
系好了围巾,江生就撑起了伞。
走了阿遇,要上课了。
话说完,杜遇并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很容易被其他事物所吸引,又学起了之前江生教他的那样,伸着手接雪。
阿遇,我们要走了。江生又说了一句。
杜遇还是没反应,低着头,修长苍白的手指拨弄着雪花。
乖巧单纯的脸上很是天真可爱。
江生有点无奈,杜遇根本就不理自己,马上就要上课了。
他看了眼表,七点四十二,还有十八分钟就上课了。
他答应过杜彦雨,要把杜遇准时送到学校。
要是别人,或许江生还能有点办法,可是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人。
他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而江生又很难穿过那道隔绝外界的结界,这让他很无奈。
江生静等了一会儿,目光忽然瞥见了车顶的雪。
他想了想,然后伸手抓了点雪,握在手里攒成了一个小雪球,低头伸到杜遇眼前,语气亲和的试探问,要不要?
多少年了,这种孩子玩的把戏他上了小学就没玩过了,太幼稚。
但是现在为了哄眼前的杜遇下车,他不得不这样。
杜遇看见这雪球,脑海里就想起了杜厉。
其实什么花,什么雪,都是杜厉喜欢的。
因为哥哥喜欢,所以他才喜欢。
他想得就是这么简单。
不谙世事的目光抬起来看江生,他伸出了手,声音糯糯的,要
江生松了口气,笑了一声,车门拉得更大些,那阿遇先下车好吗?
杜遇看了他一会儿,几秒钟后,他下了车。
江生微笑,摊开掌心,伸到杜遇眼前,嗯,给,小心凉。
杜遇抬眼看了江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拿走了那颗雪球。
江生看着杜遇,心想:还好,这孩子很好哄。
地上的积雪早已经被工人一扫而空,江生撑着伞,伞身的一大半都偏向了杜遇。
说实话,江生本来还担心他会乱走,正犹豫着要不要牵着他,可又觉得这样难免有些太亲密了。
幸好杜遇很乖巧,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
他没有江生高,和他这样并肩走着,只到了江生的肩膀处,江生看他,就好像在看弟弟一样。
一个需要照顾,被保护被关怀的单纯少年。
走过环形大道,江生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台阶说,阿遇,往那走。
杜遇没理会他。
江生无奈,大约是妥协了。
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指着台阶那说,往那走,阿遇。
好在这一次杜遇有了反应,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又抬眼看了眼江生。
江生撑着伞,握着他的手往台阶的方向走。
杜遇目光微微疑惑,他不懂,只是这样被动的跟上了他。
杜遇目前是在高三,高三和高一高二不同,是独栋。
慧远楼一楼,江生看了眼教室门口挂着的门牌,十二年级一班。
江生站在门前看了眼,大约二三十人的样子,黑人白人黄人混合,正在班里嘻嘻哈哈的闹,耳边传来几句英文单词,隔得远,江生听不太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他把包递给杜遇,弯着腰,和他平视,也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进去,认真的说,阿遇,现在你要一个人进去了,要好好听课,你明白吗?
杜遇不说话,也不接东西,清澈的一双眼盯着他看。
杜彦雨特地和他交代过,到了学校就要看他自己了,他不能一辈子在别人的羽翼下长大,他需要自己长大。
江生握住了他的手腕,把背带挂在他的手臂上,看了眼教室里的情况,鼓励的一笑,进去吧。
杜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反应。
江生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话刚说完,忽然冲出来个男生,毛毛躁躁的,一下把杜遇的包撞落在地。
他赶紧捡起来拍拍伸手给杜遇,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啦哎,我见过你啦,你是早上坐那辆靓车来的呀,我爸爸妈妈同我讲了,那车好贵的啦,好钟意那车的啦。
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带着浓厚的外地口音。
他看起来特自来熟,看清了杜遇的脸,直接替他背起了包,拽着杜遇想往班里走,我叫梁寺年,我爸爸是钢材大王梁朝伟,不过不是那个梁朝伟的啦,你知道的啦,同名同姓的人很多的啦,你还没同我讲你叫什么名字啦,以后大家就是朋友啦,有机会能不能请我去你的靓车上坐一坐啦。
梁寺年有点呱噪,江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觉得杜遇需要一个朋友,不管什么样的,他只是需要一个朋友。
而进了学校,现在,显然是他交朋友的好时机。
此时此刻的梁寺年,嘴巴有点干。
他说了好多话,但是这个坐靓车的同学就是不肯搭理他一句。
他打开一瓶矿泉水,灌了几口。
然后盯着坐在他旁边的杜遇说,哎,你能不能说话的啦,你是不是哑巴啦。
杜遇坐在了窗边,不是他选得,是被梁寺年硬拉过来的。
刚坐下,他就把雪球放在了窗边。
喂。梁寺年撑着脑袋叫他,木意思的啦,你这个人怎么一直不说的啦,你是不是聋子呀!
雪后就放了晴,正化着雪,窗外显得湿漉漉,像是下过了一场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