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之内,是本该装饰格外别致的房间,可此刻却各种物品散落一地,坏的坏,损的损,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而在这些尸体中间,一名手持木剑的少年正坚持不懈地劈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眉宇间充斥着滔天怒气。
墨书成!你骗我回来就是为了锁着我吗!!
墨宁一道凌厉剑气削向房门,却被其上被谁下的禁制镜面似的反弹了回来。
少年对这种情况已然习惯,一闪身,剑光便冲向后方墙壁,无端受害的壁上古画下半部分啪嗒一声坠落在木制地板上,与这遍地残骸落了同样下场。
啧啧啧,少年郎,真是烦躁。
一道轻佻的男声骤然从窗外响起,墨宁正要抬起的手一顿:谁?!
一道黑影被阳光投射于窗纸之上,少年陡然收剑,挑眉冷然道:是你?
对方桀桀笑了两声:你父亲拿我做挡箭牌,我却不愿意背这黑锅。
墨书成早已不是我的父亲,墨宁冷笑一声,不过你墨书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窗外人闻言,却不生气,反而欣然接了他的话头:不错不错,我确实不是好东西。不过贤侄,你可要知道一点好东西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可是活不下去的。
少年一撩衣摆,挑了个尚算整洁的位置坐下,却蹙了凌厉的眉,讽道:怎么,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说教的?
墨书明靠着轩窗,低笑一声:还算聪明不错,我此来的确是有目的。
他顿了顿:既然你如此厌恶墨书成,可愿与我合作,搏上一搏?
合作什么?墨宁挑眉,杀了他?
你不是恨他么?墨书明循循善诱,将他从家主之位上拉下来,杀了他,让他也体会一把你母亲在火海中等死的感觉,岂不是很好?
少年嗤笑,却握紧了手中剑柄:然后呢?再趁着墨氏一族群龙无首,扶持你做新家主?
墨书明笑了笑:我知贤侄无心此位,才敢来找你合作。更何况你不是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世了么?
前者墨玉般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怀疑自己身世,你何至于悄悄跑去墨夫人娘家?不就是因为她才怀上你时,曾在娘家住了五个月么?墨书明声音轻佻,比起这些,我知道的还更多一些,你想听么?
墨宁怀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得是真的?
墨书明唰的一声抖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了起来:他墨书成从小就不在本家长大,被个什么狗屁无极宫收养,却能在三千年前那么轻易地继任家主。当年我千算万算,却唯独算漏了一个他,你觉得我不会调查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么?
贤侄既不肯信我,我且先给你透个几句话,你再细细考虑究竟是否要与我合作。
他摇着扇子,悠然道:墨书成继任家主第二年,前家主夫妻二人也就是我们的父母,还有祖父母,皆一夜之间离奇失踪。他在位三千年,娶妾无数,可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被他带进家门不到一月便被诊出怀孕,可偏偏在孩子出世前全数暴毙。
而你母亲,却是这许许多多妾室之中唯一一名逃脱这个诅咒,并且顺利诞下你的人。也是因此,她才被抬作了家主正妻。
墨宁默默听着,心中却涌起惊涛骇浪。
墨家家主墨书成,在外履历一向干净,且一直宣称自己只有一位发妻,可如今看来,不管墨书明说得真假,这位父亲的履历却未必是真的了。
他捂住头,脑海中再度回想起母亲站在火海之中拼命对自己喊着快跑别回头的样子,眼圈渐渐泛了红。
墨书明知道自己的话会给少年带来多大的震撼,因此也不催他,只收了折扇,幽幽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随便审个他身边有些资历的人便知真假。
贤侄,二叔也不催你,你就好好想想。不过他话锋一转,别怪二叔没提醒你,墨书成他啊,不一定想让你活。
墨宁原本神色还算平静,却在听到对方最后一句话时猛然抬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他问得仓促,可窗边却早已无人。
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墨宁怔怔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脑海却陡然响起一声轻唤:墨宁?
声音从识海之中响起,他记得,是无为宗师徒间的传信秘法,可这道声音比起师尊沈知寒来,却更加轻柔缥缈些,明显不是师尊的声音。
墨宁心思一转,福至心灵道:师祖?
对方立即轻笑一声:不错。
墨宁一听对方肯定,立即急声道:师祖,师尊他究竟在何处?为何我联系不上他?!
我正是要告知你此事,君无心笑道,你师尊已安全回宗,过几日便会去接你,你现在何处?
墨宁略一犹豫,还是诚实答了:黄金台。
哦?君无心微讶,那你是什么人?
少年有些吞吐道:墨书成之子
唔君无心尾音拖得有些长,那墨家主可知你在无为宗学艺?
墨宁有些懊丧,低声回应:知道。
不用怕,君无心声线清逸,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墨家主若不阻止,无为宗断没有将你扫地出门之可能。这几日你且在黄金台稍待,你师尊受了些伤,动不得灵力,待他痊愈自会主动联络你。
是,墨宁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师祖。
这厢对话才结束,一直受少年长剑削砍却始终不为所动的大门禁制却陡然一闪,被解除了。
屋门缓缓开启,发出年代久远的吱呀声,那日经纬学宫跟在墨书成身后的两名老者却逆光站在门前。
墨宁立即戒备,握紧剑柄起身,面上表情却是无谓与不屑:怎么,老匹夫舍得见我了?
无礼!白须老者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即便你是少家主,也不能这样对家主讲话!
相比之下,白发老者倒是淡定不少,伸手将白须老者拦在身后,便不咸不淡地对着少年道:少家主,家主有请。
正好,墨宁收起木剑,嗤笑一声,我也有事要仔细问问他。
语毕,他迈开脚步,向着明亮的室外行去,背脊笔直,犹如走向未知的命运。
屋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清冷梅香卷入。
榻上之人缓缓睁眼,眸底清泉波光潋滟。因刚刚睡醒的缘故,眼角泪痣微微泛着红,又在他起身的同时被垂落的鬓发遮挡,清艳眉眼顿时变得雅正起来,带着修道之人特有的肃然。
醒了?
清冷男声由不远处桌案旁传来,沈知寒下意识转头望去,便见一道笔直身影正背对自己,立在桌前。
微卷长发未束起的下半部分海藻般垂落,他侧过身,露出面部深邃的轮廓来。
阿澜?沈知寒一怔,怎么是你,师尊呢?
陆止澜摇摇头,随即抬手斟了一杯茶,修长手指捏住青玉盏缓步走了过来:一早走了。
说着,他将手中茶杯向沈知寒一递:温度正好。
接连七日的治疗,师尊定也耗费了不少精力,不然昨夜离去之时也不会面色发白。沈知寒接过茶杯,心中却忍不住担忧起来:师尊没说要去哪里吗?
陆止澜想了想:见老友。
沈知寒默了默。